服务员,服务员!再给开……开两瓶!余恭敬趴在桌上,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朝空中晃荡着……
余镇长,客人都走了,你也醉了,酒就不要开了。我帮你倒杯茶。服务员说话和气,语重心长。话刚说完,一杯热茶递到了余恭敬的身边。
李书记、李主任他们人呢,都趴下啦?狗熊,一个个都是狗……狗熊!我就说过,若岭镇就这么大,谁怕谁?大小也是镇里的,还喝不过村里的?余恭敬头也不抬,摸过茶杯就喝了起来。服务员,叫你开酒,你怎么上这么热的开水,想烫死我啊!
这真是人碰了霉运,喝开水都烫烂了舌头。不过,今天我高兴,大家赏脸,给了我面子,让我开开心心地喝了一回。患难之中见真情啊。服务员,把那些打电话的、撒尿的、学校看孩子都给我叫回来,再喝一箱,我们一醉方休。余恭敬踉踉跄跄地挪开椅子就要往箱子里掏酒撬瓶。
服务员赶紧过去制止。服务员说,余镇长,我们是老乡,又沾点远亲,就关照点你。每一次你都让人请客。到头来,请客的溜了,你也醉了。最后还是临到你买单。你一个分管乡镇企业的副镇长就那几个工资,一个月能请几次客?
麦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他们也请过我啊。是他们喝不过我,才打“退堂鼓”的。
余恭敬似乎清醒了一些。李主任呢?不是说好他买单的吗?这家伙怎么能这样就遛了呢?
李主任早走了,他的底细我知道。酒量大着呢。每次跟镇长、书记喝,都掳袖子扎腿的。他是个“鬼精灵”,眼睛可亮呢。他们村请书记、镇长吃饭少说也过了五百块,临到你就胃疼喝药、老婆电话,都是骗人的。刚才我就发现,他掏出手机,按了个闹铃之后,自己跟自己说话,其实都只是蒙你。
妹子,我就叫你妹子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人,我心里明白。可就是神使鬼差,揪心的时候总想找帮人喝杯酒。有人买单当然高兴,可有人陪着喝酒就算买单也是开心的事。不过,我这人关键时刻不糊涂。有一回,有几个小子想糊弄我,叫我把乡办酒厂一笔假账给认了,还让酒厂老总叫来了个做鸡的小姐,唆使她们一个个给我敬酒。我看情况不对头,假装醉了,怎么劝酒我也不喝,并坚持自己掏钱付了餐费。后来他们把我推上车,说要到县城为我和那小姐开个房。走了半途,我借故折回乡里,让老板白折腾了那位小姐。
我知道你为人硬气、正派,可不能老自己掏钱啊。你同学、老乡、战友来镇里,你老是当着客人的面在我们店里签单,可事后,都是你自己掏钱付账。这事许多人知道。我知道,你为的是面子、尊严,可你一个月有多少钱?刚才你爱人给店里来电话找你,怕你回到家又要发生摩擦。所以还是劝你别喝了,赶紧把账给结了,趁早回家休息吧。麦子说。
麦子,这餐饭我已掏钱帮他买了单。不知什么时候,余恭敬的爱人桂花出现在麦子面前。这些年,孩子上大学都靠我在人家办的厂里打工的一份收入维持。他的钱都花在喝酒请客上。为此我埋怨过他,甚至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可后来,我理解了他的难处。在我们这个山穷水尽的乡镇工作几十年,就因为没有靠山、没有活动,每次都看着左邻右舍高升或挪位,只有他躲在屋里练跑步——脚没得停,位子却没变。做基层群众工作,两头受气,不少人都像他一样心里压抑,为了释放一点什么,只好喝酒。这些年,他血压喝高了,胃喝烂了,人也变老了。连孩子都为他着急。没办法,他就那性子,人豪爽、家底穷,又不愿低头求人。也怪我没有固定工作,起早贪黑的在人家厂里干活。他工作、家庭两兼顾,一个大男人也不容易。他曾多次评为先进,可这年头光有热情是不够的。孩子就要上大学,要花更多的钱,我想过了,我还是去外地打工,收入会多一些。
桂花,你别说了。我对不住你。余恭敬不知怎的,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一边流,还一边说,桂花,您别去!要去我们一起去。
桂花问:为什么?
现在我们只是没有钱,若是你一个人去打工我就连家业没有了。余恭敬说。
麦子觉得疑惑。
余恭敬说,乡、镇里有不少爱人出门打工的后来都离了婚。离婚的原因都是女方有了外遇。若是桂花跟我离了婚,我这个“副”了几十年的镇长在群众面前就没有了威信,做人也没有尊严。
桂花听了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