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岭镇就那么大,说到胡悦谁都知道。都说,不就是那个“胡说”吗?
明明是胡悦怎么会是胡说呢?原来这个胡悦喜欢胡侃。他说过:天上飞的除了三条腿的鸟,地上爬的除了六只脚的龟他都见过。上下五千年,当今天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就凭这句话,先前还真有不少人羡慕过他。
其实,胡悦的家底也就是听听广播、看看报纸,外加添油加醋地转述一些道听途说。胡悦的爷爷是镇上的老秀才,胡悦的父亲当过老师,两个人肚子里的墨水多少都流进了胡悦的血液里。在镇政府多个不重要的部门工作过多年的胡悦无官一身轻,除看看报纸,跟同事扯扯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正经事。
看了稀奇古怪的新闻,听过杂七杂八的怪事之后,胡悦总要迫不及待地讲给他人听。若是听得大家高兴,他会掏出刚开包的香烟挨个儿散。做人什么时候不都是图个人气。你想,一帮人竖起耳朵洗耳恭听您说话,平时可是只有领导才有的待遇。胡悦曾经对我这样说过说。
兴许是听得多了,大家常常发现胡悦的那些新闻、故事和奇文轶事往往存在虚假、遗漏和篡改的疑点。于是,有好事者老带着怀疑的眼神和口气在胡悦海阔天空的胡侃时总爱刨根问底、故意找茬,让自认为信心十足的胡悦常常措手不及、露出破绽。不能自圆其说和被纠错的时候多了,他觉得他在若岭镇应有的“第一名嘴”的地位和尊严便受到了挑战。要保持这份尊严,就要死撑。因而他常常因一些其实大家都知道、明了的事故作高雅地跟人家争个脸红脖子粗。争论结束,支持他,或是没表态的一方,他都给人家递烟。最后,才临到那位跟他争辩不给他情面的,大家都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奚落他的。这家伙一边吸着胡悦的烟一边还调侃胡悦:“一个人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懂,能懂一半就不错了。你看我这人就喜欢挑他的刺,让他难堪。看他以后还胡说啵?”
一句话把大家都乐了。都说,管他胡悦还是胡说,我们有烟抽就好。就这事,胡悦心里也犯嘀咕。镇里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工资,平日里捞不到半点“外快”。一包烟十来块钱。够一家人买一天的菜。有时他也心疼,可是在那一刻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地掏了出来。
其实,这样的冤枉钱他花了不少。有一回,大家没事又在一起胡侃,谈到土鳖的价格。有人说,这年头,小姐都找漂亮的,唯有龟鳖专挑灰头土脸的。由于土鳖供不应求,价格自然日渐渐长。眼下一斤土鳖要120块钱一斤。
胡悦听了,当即站了起来:“谁说的,昨天我家也买了一只,一斤才85块。”
那人说,你恐怕又在胡说哦。真是那价格帮我买一只。
胡悦说,买一个就买一个,这又不难。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街上。
第二天一早,他邀了几个人一同找到集市专卖龟鳖的刘老二,一问果然是85块钱一斤的价格就买了一只。一时间,大家对他都蛮佩服,只有得了鳖的那位没吭声。他坑什么声呢?有人帮他私下里垫付了几十块钱他不乐才怪呢。原来,那位卖瘪的拐弯抹角也是他的朋友,昨晚半夜三更来电话,问胡悦跟谁打赌要买他的土龟。还说他在他那里预交了差价……
可是,胡悦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啊。人家花几十万买个局长不也是为了混个脸熟。就像他帮当老师的女同学发论文一样。他多次说过,写论文、发论文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这条道上的朋友多着呢?人家说,这年头,发论文都得掏钱,可他跟人家翻脸。要花钱发论文,那我还叫胡悦吗?事后,他总是自掏腰包请人代写论文还花钱刊登。末了,他对女同学说,这点小事算什么,心里记住我就行。真的记住了吗?鬼晓得,发了几个短信之后,人影也找不到。
胡悦花这些钱就当打牌输了。他不打牌、不赌博,也不到美发店找娘们。工作几十年,多少还积攒到一笔钱。跟老婆一合计,将这笔钱买了一套按揭集资房。没想到这一来,胡悦的存折也被老婆管了,胡悦成了无产阶级。
男人也有要花钱的时候,胡悦只得向人借钱。可借钱时不能说是老婆管了折子,只能说自己承包了一个工程,急着要钱。朋友不信,他常常当着朋友的面向人打电话,有时让人运砂,有时让人进水泥,更多的时候是催人家打款进他的账户。
电话老那么打,借的钱却不见还。有人生疑了,等他打完电话便谎称借用他的电话用下。人家打开手机上翻下查,怎么也没有最近的通话记录。
你家伙老贼人。朋友说,这事你也做得出来。看来你真是“胡说”了。他听了一脸的尴尬。
我一个普通的镇干部,即捞不到钱,又提拔不了。心里苦啊!那天,胡悦对我说。
我说,既然手头紧,何不花那些冤枉钱了。
打那以后,胡悦开始变得低调起来,就像他的那些似乎永远也得不到提拔的同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