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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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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起了风,到了早晨,这天就变了。天空阴沉沉的,凤舞山庄笼在晨雾里,座座亭台楼阁似在虚无缥缈中。

太夫人早早地领了一拨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凤阁,入了厅堂,却不见凤天影的踪影。

“他倒识趣,听着昨夜的风声不对,铁定在脚底抹油,逃得没影了!”阮霸面泛冷笑。

太夫人绷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俄顷,一个小童匆匆前来禀报:“凤主子还在房中安睡,小的敲门催了几声,凤主子只说让您先等等,他起了床还得梳洗更衣。”

“混账!”太夫人猛力一拄拐杖,恼怒不已,“他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老身面前摆那么大的谱!无瑕呢?燕青呢?你们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这些人统统带到老身面前来!”

一班仆从唯唯诺诺,正想分头去把人请来,却见门口人影绰绰,几个丫鬟陪同姬无瑕入了厅堂。给太夫人欠个身,斟上一杯茶,这儿媳就静静坐到一边,低头看着足前地面,目光竟有些木然呆滞。

从姬无瑕走进来起,阮霸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神情黯淡心不在焉的样儿,他皱了皱眉,径自坐到了她身边一张空座上。

又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厅门口终于又传来脚步声,凤天影今日穿了一袭品月长衫,手中居然还持了一把描金的玉骨折扇,玉容含笑,徐步走来,一派清闲散漫的样儿,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逛庙会来的,好不悠哉!

燕青本本分分地跟在主子身后,进了厅堂,放眼望去,喝!太夫人的头顶都快冒烟了,偏偏主子还冲她露齿一笑,慢悠悠吐出来的话儿照样没个正经:“一日不见,娘变得年轻了嘛,这张脸今儿让人瞧着是非常的‘冻人’哪!”

“放肆!”阮霸狷急地站出来,手指头还没戳过去,就被横来的扇柄挡了回去。

“啪”地展开扇面,凤天影入了座闲闲地扇几阵凉风儿,笑道:“大哥今儿个没吞火药吧?做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猴蹦猴蹦的?没个气度!”

血气往上涌,阮霸险些气炸了肺。

瞧着这个“儿子”谈笑自如、气定神闲的样儿,太夫人暗自惊觉:这个人表面看似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实则睿智暗藏处变不惊!她确实是小觑了他,把一条潜龙当成了池中泛泛之物!

“老身没有想到,你今日还能面不改色地来到老身面前,就凭你这份过人的胆色,老身也不能不道声‘佩服’!”

凤天影摇着扇儿笑吟吟地道:“娘,您可是头一回夸孩儿呢!”

“娘?”太夫人冷笑,“不敢当!老身可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娘怎么说这话儿?您还没老糊涂吧?”凤天影浑似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太夫人不怒反笑,“你既然叫我一声娘,我倒要问问你,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你出生时山庄里发生过什么事?你的名字是谁帮着取的?不要说你连这些都不记得了!”

凤天影摇了摇头,尚未开口,太夫人又冷声道:“老身不想听你那些不正经的玩笑话,真要是老身的儿子,就快快回答这些问题,要是答不出来,你就老老实实把自个底子掀出来,滚出凤舞山庄!”

话声刚落,忽听一人大声接道:“谁敢把我的丈夫赶出家门?”厅堂门外一声娇叱,姗姗来迟的年媚素竟仗剑穿堂而入,站到了凤天影身边。

“年媚素!你又来捣什么乱?”阮霸见了她,分外眼红。

“姑奶奶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年媚素毫不示弱,美目瞪着太夫人带来的一干人。

太夫人见了她这样儿就头疼,攒拢着眉道:“素素,老身今日要把个外人逐出山庄,你先坐到一边去。”

“外人?”年媚素美目流波一转,瞄上了阮霸,“婆婆说的外人,是姓‘凤’的,还是姓‘阮’的?”

“年媚素!”阮霸戟指怒目,“你居然来帮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是何居心?”

“咦?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嘛!”年媚素笑容里有几分刁钻,“你还记得自个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就不必婆婆再开口,你也该卷卷包袱,少在姓凤的地方煽风点火!”

“住口!”太夫人忍无可忍,怒叱道:“来人,把二夫人送回房里好好看着。”

“谁敢上来?”

“哐啷”一声,年媚素居然拔剑指向太夫人的贴身侍从。

太夫人勃然大怒,“你反了不成?”

“婆婆,今儿我可豁出去了,谁敢动天影一根毫发,我就让他没好果子吃!”年媚素横剑护在凤天影面前。

看到她燃火的眼睛,不顾一切的举动,一股暖流蹿入凤天影身躯里,直暖到心窝窝!

“好、好!”太夫人怒极反笑,“老身今日成全了你,来呀,把这两个人统统赶出去!”

厅内几名仆从对二夫人手中剑芒望而怯步,而原本守在厅门外的几十名壮丁此刻却不见动静。

“来人!来人——”

阮霸大声唤人,奇怪的是,门外竟然无人答应。

年媚素“扑哧”一笑,封剑归鞘,抬手,“啪啪”的击掌声响起,厅堂的门口、窗外突然冒出数十名身穿铁甲、腰佩钢刀的山庄弟子,正是年将军送入凤舞山庄的一批铁甲骑兵。

“年媚素,你想做什么?”阮霸又惊又怒。

太夫人瞧了这阵势,无奈强压着心火,劝道:“素素,别胡闹!婆婆只想处理一些家务事,你别当真与婆婆较劲。”

年媚素巧笑嫣然,“婆婆,这些铁甲护卫曾当着我爹爹的面立下重誓,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与我的丈夫,今日只要天影安然无恙,大伙儿往后还是可以相安无事。”

这个儿媳是明目张胆在威胁她!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怒芒,搭在龙首拐杖上的手渐渐用力握紧,“腾”地站了起来,走到凤天影面前,指着他厉声道:“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天影!素素,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不要误中贼人奸计,闹得咱们婆媳翻脸!”

年媚素看着被婆婆指住的人儿,他可好,这当口居然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在喝茶,“婆婆,”她隐忍着唇边的笑反问,“您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你问问这厅里任何一个人,他们都知道这个主子已不是原先的主子了。”太夫人暗暗切齿:早晚她都要把这个不驯顺的野丫头赶出凤舞山庄!

“燕青,天影一直由你随身侍侯着,他的禀性心思,你最了解。你快来告诉二夫人,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你的主子?”太夫人目光直指燕青。

燕青看看凤主子,主子望着他笑了笑。以前的主子是不会这么笑的,更不会舍身去保护一个下人!燕青肃容上前,单膝点地,望着眼前这位凤主子,“燕青誓死效忠主子!”一言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你、你……”太夫人脸色丕变,这么一个忠心的仆人居然会临阵倒戈!

“燕青,烈马不侍二主!”阮霸急喝。

燕青充耳不闻,毅然与二夫人一同护在主子身边。

太夫人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儿媳,“无瑕,天影是你最爱的人,婆婆相信你对天影的感情是至死不渝的!现在婆婆要你站出来告诉大家,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你深爱的丈夫?”

姬无瑕缓缓抬头,望着那张惊人相似的面孔,她愁肠百转,苦涩难言。

看到那双盈泪的清眸里透出了幽怨,凤天影只把饮完茶水的杯盏翻转,空空的杯底朝向她。

你亲手端给丈夫喝的那碗汤药是被人下了毒的!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无瑕,你只要摇个头,摇个头!”阮霸急切地在一旁催促。

姬无瑕依旧闭着眼睛,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了?喝了这小子的迷魂汤吗?”她义愤填膺地把矛头指向凤天影,怒道:“你使的什么伎俩,居然把这些人的心都收买了!”

“您说什么呢?我不就是凤家的主子嘛!今儿您怎么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凤天影不慌不忙地拢起扇子,挡开太夫人指过来的矛头,“您不就是要那几个答案嘛,我这就告诉您还不成吗?”对着太夫人逼视的目光,他淡定自若地笑道:“我的生辰是壬子二年癸未丁卯,我出生时父亲已病逝半年有余,二叔身患奇症去向不明,我出生不足一月,父亲的元配兰夫人也莫名失踪。至于我的名字嘛,是父亲临终前在病榻上给尚未出生的孩子取的。”

说到这里,太夫人的脸色大变,他却视若无睹地顾自说下去:“除了病逝的二娘和失踪了的兰夫人,您只不过是我父亲的第三房夫人,正因为您生下了我,凤家祖传的凰瑞才到了您手上!”他笑眯眯地看着脸色一变再变的太夫人,又道:“您还想问些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您满意!”凤氏家族的陈年旧事隐川那臭老头在他耳边念叨了不止十遍,这会儿可派上用场了。

“你、你……”太夫人一脸骇然,再也问不出话来。

“我知道娘今儿个为何总把我当靶子使!”凤天影不露痕迹地把矛头转回去,“您不就是心里头有股子气顺畅不了吗,您不就是为前天大哥喝了那锅加料的兔肉汤在生我的气吗,您不就是想让我赶紧给阮大哥赔个礼么?行!今儿您也别找那些无中生有的事,净往我身上撒气,干脆,趁家里人都在,我这就给大哥斟茶赔礼,也好让您消消气。”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檀木匣子,打开,取出匣子里一只精巧的仿宋影青瓷杯盏,沏上一盏香茗,亲手端到阮霸面前,一不致歉二不赔礼,他竟道出一句祝词:“小弟借花献佛,借这杯清茶先祝大哥能顺利主持今日的百鸟朝凤盛宴!”

他捧着杯盏走过来时,阮霸冷着脸打定了主意不去搭理他,但听了这番话,他不禁动容:凤弟说这话不就表明要把凤氏产业拱手相让吗?他手里捧的哪里是区区一杯清茶,借花献佛的意思已明摆着了,如今只要接过茶盏饮下这杯茶,一切自成定局!往后凤家主子的位子非阮某人莫属!

阮霸面色缓和,当仁不让地伸手去接茶盏,猝然,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凤天影旋身一避,“砰”的一声,原本照着他手中茶盏砸过来的龙首拐杖落了个空,砸在了地上。

“娘,您这是做什么?”凤天影看着脸色铁青的太夫人,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难不成,您不愿意让阮大哥来主持百鸟朝凤盛宴了?”

阮霸一听,慌忙道:“义母,既然凤弟诚心给我赔礼认错,这杯茶,我是该喝了。”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想接过茶盏,耳边忽然听到呼呼风声,杖影一掠,“啪”的一声,他手背上挨了重重一记打,火辣辣的痛感蔓延而上,整条膀臂也麻木了。他看看面色异常的太夫人,又瞅瞅自个红肿起来的手背,心中惊骇莫名,义母居然打了他,她这是头一回打他啊!

“这是何苦?”凤天影眼神微微浮动,仍捧着那杯茶缓步上前,“娘是真的不想让阮大哥主持盛宴了?或者……您是嫌我只敬这一杯茶还不足以表达诚意?那么,我再取两个杯子,斟满三杯,好好地表一表诚意!”

太夫人盯着他手中那种有红紫斑的影青瓷杯盏,脸色由青转白,双唇发颤,久久说不出话。

“看来娘就是这个意思。”凤天影目中隐着一丝锐芒,笑意不减地奉上茶盏,“大哥,你不妨先喝了这第一杯!”

“不准喝!”太夫人面带惊怖之色,握着龙首拐杖的手隐隐发颤,猛地背过身去,片刻之后吐出一句惊人的话:“不要在这里磨蹭了,你们两个都随老身去青云殿!”

两个?今年的“百鸟朝凤”不是说好由他一人主持吗?阮霸吃惊不小,“义母……”

“住口!”太夫人断然喝止,“砰砰”地拄着龙首拐杖往外走。

凤天影凝目看着她裙下微露的绣花鞋,唇边泛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老太婆既已察觉他不是原先那个“凤天影”,今日却始终没有向他追问自个亲儿子的下落,也毫不关心儿子的生死和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急着想将他赶出凤舞山庄,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阮霸愤然瞪他一眼,走了出去。

年媚素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看到她眼中隐含的担忧,他笑笑,握了一下她的手,不多话,随那二人往青云殿去了。

年媚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犹有不解,古人有云: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但今日,天影只斟了一杯茶,何以能将不利的局面完全逆转?

收拢五指,手心余留他的温度,她心中的不安奇异地消弭——她喜欢了的男人,似乎不那么简单哦!

回过头来,年媚素讶然发现,原本静坐在厅内的姬无瑕此刻竟不见了踪影!

凤舞山庄由中心地带的林苑辐射出去,南面是凤阁,东南面是素荷轩,东北面是媚芳园,西面是柳园,正东面则是青云殿。殿阁为白云石砌,画栋雕梁,琉璃瓦上两尊吻兽威风凛凛,气派不凡!

一年一度的百鸟朝凤盛宴今日就设在青云殿,殿前铺展着一条宽敞的车马道,由山庄正门直达殿阁。车马道两旁已整齐地列队站着山庄护卫,清一色的玄衣劲装,纪律严谨,肃容而立。

晌午,林苑塔楼上钟声响起,一连敲了九下,山庄大门徐徐敞开,各色各样的车轿络绎不绝地涌入山庄,凤氏家族设在各地的商号掌柜、账房纷至沓来,穿过车马道,鱼贯步入青云殿。

殿内尚未摆下宴席,只列了一排排的椅子。半个时辰过后,各处分号的掌柜们均已到齐,客既满座,青云殿的八扇殿门砰然关闭,殿内顿时一片肃静,众人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凝在殿前一张虎皮大椅上。主子尚未露面,虎座自然还空着。

稍候片刻,殿侧一名侍童大声传禀:“太夫人到——”

殿阁侧门处人影闪动,太夫人拄着龙首拐杖进入殿内,阮霸紧随其后,凤天影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这二人后头。在座众人这时纷纷面露诧异之色,凤家祖宗严训:内室女流不得踏入青云殿半步,除非是执掌凰瑞的一位夫人。太夫人持有凰瑞便能堂而皇之地进入殿内,但令众人不解的是,跟在太夫人身后的除了凤主子,居然还有一个男子!阮少爷不过是太夫人的义子,怎能与凤主子一道进入青云殿?

太夫人入殿后就径直走向殿前那张虎椅,靠近些了,她忽然放缓脚步,一只手微微向后招了招。阮霸心领神会,一个箭步跨上去,双肩已与太夫人并行。凤天影仍不急不徐地尾随而上,足尖一勾,状似不小心地蹭到了太夫人手中的龙首拐杖。

太夫人手心受震,拐杖脱手横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阮霸足踝上,双足受了磕绊,他打个趔趄再重新站稳,抬眼望去,愕然看到凤天影已轻轻松松坐上了虎座。

在座众人慌忙起身,拱手高呼:“参见凤主子!”

阮霸怒目圆睁,一握拳头正想蹿上去抢座,太夫人却拉住了他,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静观其变。

“大伙儿都坐下吧!”凤天影高居虎座,安之若素,“今年的‘百鸟朝凤’依旧由我来主持,各位有什么谏言均可畅快道来!”

依照惯例,各处商号的大掌柜都依次上前呈上账薄、盈利结算的银票。呈上来的账薄银票还没搁到凤天影手中,太夫人已插足上前,将它们一一收了去。

在座八成以上的人都上交了这一年商号里的明细账目和盈利,唯独北六省几家分号的大掌柜坐在原位,冷眼旁观。等众人纷纷回到座位上,北六省分号那边“呼”地站出一人,亮了嗓门:“今儿咱没什么好交纳的,咱两手空空地来,只在肚子里憋了满满的气,当着太夫人的面,咱要说句公道话,凭凤家现今这位主子的能力,似乎还不足以坐上这张虎座!”

这个人一站出来,阮霸的脸上就有了一丝喜色。

凤天影看了这人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这话怎么讲?”

“这一年来,凤记设在北六省的数家盐行与姬府盐商冲突不断,明知姬家早已垄断这一方的盐路,凤主子却不顾弊端一意孤行,在别人的地盘上强出头,以至于设在北六省的所有凤记盐行整年没有盈利!”这人越说越激动,振臂呼道:“大伙儿想想看,这样一个目光短浅、不听劝谏的主子怎么能把凤记商号继续发展壮大?”

众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凤主子。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凤天影不慌不忙地端起小童奉上的茶,浅呷一口,笑道:“就这么点事儿?”他勾勾小指头,示意那人上前,站到他身边后,再让那人捧上茶盏。

那人莫名其妙,愣愣地接过茶盏,愣愣地看着凤主子持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往茶盏里头加,茶很快满了出来,烫在那人手上,手中的茶盏便直直跌落下去,砰然摔个粉碎。

凤天影笑着拍拍那人的膀子,道:“瞧见没,你想端平这杯茶,就不要让水满出去。姬氏盐行凭着多年的经营打出一片天地,你想扑上去就把人家吞喽,那是不可能的,先把咱们的价位降下来,盐价比人家便宜了,还愁打不开盐路?喏,这杯茶要是只斟八分满,你还愁喝不到嘴里?这么浅显的道理还得主子亲自来教你,喝杯茶是不是也得让人一口一口地喂?”

一言刚毕,哄堂大笑。

那人挂不住面子,摸着鼻子退了下去。不过,今儿要发发牢骚的还不少,这一位刚坐下去,北六省分号那边又有一人站出来,粗声粗气地道:“盐价降了管个屁用,水路那边有个霸王,叫什么过江龙的,见了咱们的盐船就上来抢,盐都没了,还赚个屁钱!”

旁边又有一人拔尖了嗓门推波助澜:“眼下又有三艘盐船要来,要是再被抢喽,我还拿什么去养活全家老小?”

“凤主子是空口说大话,只会摆当家的架子,哪体会得到咱们的苦处?阮少爷就不同了,前阵子还不都是阮少爷东奔西走帮着咱们找活路吗?人家是苦干实干,与大伙儿是一条心,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咱们的主子,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帮腔的不少,话中的意思也够明显了,凤天影依旧面不改色,应对自如:“亏了凤家底子厚,这三艘盐船到了水上,我先派给你们抵得上盐货的一箱银子,你们记好喽,把银子送到叫什么过江龙的水寨里,给我记住水寨的地势、哨卡人数,回头画张地图标记来,等盐货上了岸,我再派铁甲骑兵剿灭这条龙,顺便收了他的不义之财,你们拿去也好给家里添些东西。”

站起来的几个面面相觑,杵在那里成了闷葫芦。

“凤主子,咱那面馆前也开了家新的,专与咱抢生意,咱这店门都开不下去了。”

新冒出来的矛头指过来,凤天影四两拨千斤:“把面馆改改,别只顾着卖面,来点独门特色手艺,别人还能抢走么?”

“凤记茶庄对面新开了家棺材铺,人人都怕触霉头,老主顾也不再上门了。”

“把茶庄挪个地儿,原先那庄子改卖寿衣木材。”

锋芒渐露,他是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眼看“里应外合”这一招也不见效,阮霸直恨得牙痒痒。

底下渐渐又安静下来,凤天影端了杯茶润润口,这时,又听一人道:“大伙儿今日有目共睹,凤主子不愧为商界奇葩,才能卓著,实令我等佩服!”

奇了,这会儿除了拍砖的,还能有人来吹捧、拍马?凤天影转眸看到发话的竟是一位短衣葛布、乌簪银发的白眉老人时,险些喷了嘴里的茶。

臭老头?!他也混进来了?好嘛,今儿可全到齐了,再搅下去就成一锅粥了!

幸好底下那班子人大半已面露钦佩之色,小半搅局的也都缩回去了。

“正事儿既然都办完了,大伙儿也该放松一下,山珍海味也该上桌了。”凤天影主动掌握着局面,“打开殿门,设宴开席!”

“且慢!”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夫人拄着拐杖缓步上前,面向众人道:“今日,老身还要向诸位宣布一件事。”她一字一顿地说,“老身的儿子身患隐疾,需静心调养,因此,老身决定把凤氏产业全权交由老身的大儿子——阮霸执掌,往后他就是凤家的正主子!”

一听此言,众人哗然。

阮霸大喜,这会儿可算吃上定心丸了。

“太夫人说笑了,依老朽看,凤主子脸色红润目蕴神光,哪有什么隐疾?”白眉老人长身而起,哈哈笑道:“凤家的正主子要是换给了外姓人,岂不遭人非议?太夫人做这个决定过于草率,难以服众哪!”

太夫人冷着脸,双手拢在龙首拐杖上,微微按了一下,龙首旋开,她从拐杖里掏出封藏的一枚宝印,双手托举着,沉声道:“凰瑞在此,哪个敢不服,休怪老身不讲情面,收了他的店铺,让他滚回老家去!”

众人举目望去,太夫人手中托着巴掌大的一枚阴石凿刻、镶以金边的宝印,印面有火焰翻浪形态,火焰当中是一只金凰欲火而出的图腾,火焰周边铭以阴文——凰瑞!

一人不服气地嚷嚷道:“凤氏家族至高无上的权符是‘凤祥’,‘凰瑞’屈居其次,太夫人仅凭凰瑞就想夺了凤主子的权位,似乎不妥吧?”

太夫人举着凰瑞,表情严肃庄重,“二十六年前,凤祥就已不知所踪。如今,老身执掌的凰瑞便是凤家至高的权符,你们哪个敢不从?”

一句话,堵得众人大气也出不了一口。

太夫人执起阮霸的手,一步步走向虎座。

凤天影半眯着眼坐在虎座上,等这二人走得近些,他才懒懒地开了口,轻飘飘的一句话震惊四座:“谁说凤祥不知所踪了,那我手中这个又是什么?”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中赫然托着一枚紫中晕赤金丝镶的阳石凿刻的宝印,印面有着火烧云的天然纹理,边絮呈卷钩状。令人惊叹的是,振翅翔于火烧云中的一只金凤竟以表形仿兽字体勾勒烧制而成,精妙绝伦!图腾周边铭以阳文——凤祥!

凤符一现,太夫人大惊失色——他怎么会有凤祥?她指着凤天影厉声道:“这是假的!你休想在老身面前鱼目混珠!”“二十六年前,我一出世,这枚凤祥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您要是不信,我还有个法子足以验明正身!”

凤天影命人敞开殿门,唤来燕青,让他捧着凤祥直直走出去,穿过车马道,停步于庄门口,搭起梯子,把凤祥扣入门楣匾额顶端那块彩石浮雕当中的凹陷纹理内,不可思议的一幕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凤祥扣入彩石后,浮雕的那只金凤眼中顿时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水银般流转的光映在线条深浅曲直不一的浮雕上,图纹变幻不定,颜色由浅转深,金灿灿的光华中,彩云飘浮,金凤振翅舞动于彩云之上,令人目眩神迷!

“是凤符!果然是凤符哪!”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跪下遥遥叩拜。

太夫人眼前发黑,身子一晃,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太夫人累了,快扶她回房歇着。”

凤天影这会儿再来使唤太夫人的贴身丫鬟,一个个竟不敢不从,扶起太夫人,匆匆退出青云殿。

阮霸呆呆地站了良久,面如死灰,闷声不响地离开了。

彩灯亮起时,青云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百鸟朝凤盛宴已在凤天影的主持下顺利进行。美酒佳肴源源不断地送上来,酒席由殿内一直摆到殿外的车马道上,主子让山庄众弟子也一同入席,推杯换盏,痛快畅饮,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殿外一名弟子匆匆入内,奔至凤主子面前,在主子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凤天影点个头,推杯站起,趁众人不留意时,由侧门悄然离开。

不一会儿,席间也不见了白眉老人的踪影。

戌时三刻,一顶软轿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由山庄后门抬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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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到了适婚的年龄,京城贵女、富省高门,无不趋之若鹜,苦心孤诣,为了一个太子妃的名头险些挤破了脑袋。选妃宴上,太子亲自求娶,对象是他家府邸对面的——乞丐窝的女霸王! 殿内哗然。 女霸王心中冷笑,她心中有颗朱砂痣,去之痛彻骨,留之心意乱,不敢爱,不敢恨,陷入其中数年不可自拔。他想娶她便要答应,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求娶之前: 女霸王:不想去太子府,不想住清风苑,不想见白柳风。 殿下:如此甚好,免得府卫受你荼毒,免得药园遭你毒手,免得有人与我抢饭食糕点。 求娶之后: 殿下:给你给你都给你!
  • 王者之心

    王者之心

    我有着一颗王者的心但是我却.。只有辅助的命最要命的是,这个ADC擅长女警,还总是带成AP符文PS:本书周更,甚至月更,不求什么,只为写给陪伴着我的兄弟
  • 末上行

    末上行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风仿佛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人间路快乐少年郎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一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
  • 逆天凤凰

    逆天凤凰

    青鸾现,风盘旋。她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转世到月族神女身上,占用了她的身体,灵术,炼丹,炼器什么的对她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想在这浩翰的宇宙中展翅飞翔!
  • 龙醒傲九天

    龙醒傲九天

    昙花一现间,龙醒傲九天。从小东村走出来的两个少年,陆夜和曹影,兄弟俩在这乱世间如何缔造传奇,又有哪些爱恨情仇,江湖恩怨在等着他俩呢……
  • 不负我红尘遇见你

    不负我红尘遇见你

    ????人生就如一场旅行,所有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踟蹰前行,旅途中,有四季变换的美丽风景,也有荆棘丛生的坎坷泥泞。形形色色的人,来去匆匆,他们的交集,也许只是蓝天中的一朵白云,轻轻地来,再悄悄地去,不留下一点痕迹。????遇见你,是我人生旅途中最宝贵的财富,因为遇见,我的人生旅途才更加绚丽丰富。为此,我曾在佛前许愿,纵使历尽千般劫,亦不负我今生在红尘遇见你!???
  • 暴走仙侠

    暴走仙侠

    这是一个人族修灵,仙族修言,神族修文,光怪陆离,惊天动地的仙侠世界。这是一个位面交汇,太古凶兽横行,魔禽猛兽恐怖的大荒世界。这是一个遍地宝藏,宫殿森然,灵术神通漫天飞舞的战争世界。这是一个炮灰职业,无敌逆袭,暴走天下的世界。这是热血激情,霸天绝地,唯我独尊,嚣张狂傲的无敌世界。这是你、我、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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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下光

    在战争的剑斧之下,人类逐渐明白了何为和平。在‘大和谐’持续了400余年中,突然爆发的‘乱纪元’又会使人类回想起战争的恐怖吗?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