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后,沈姨娘一病不起的事情,就传了出来。
有人说沈姨娘只是染了风寒,不多久就会痊愈;有人说沈姨娘是被府中鬼魂所吓,因此一病至此;有人却说,沈姨娘是被不成器的女儿气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但总之,沈姨娘确确实实,是已然重病了。
一连几日,庄雨凝都留在沈姨娘屋中照顾她,几乎没怎么出来过,庄宛宁只有在去探病时候才会见到她,而且多半她们都闹得不欢而散。
庄宛宁一开始,其实是不相信的。
但沈姨娘只是那么被吓了一吓而已,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如果她只是穿了一身与孟氏相似的衣裳,再换了个语气表情,就能让她被吓成那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
沈姨娘确实心中有鬼,当年的事情,她就算不是主谋,至少也知道点内幕。
说白了,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如果沈姨娘什么都不知道,她更没下手害过人的话,那么,她还怕什么?相反,如果当年孟氏确实是被她害死的,那她的心惊胆战,就顺理成章了。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就算她真的害怕,可又为何会怕到那种程度?
一直以来,庄宛宁都仅仅只是怀疑,换句话说,她从没真觉得,沈姨娘就是害死孟氏的人。奈何宅子里的人就那么多,而当年的事,唯一得益者又是沈姨娘,她就不得不先对她们下套而已。
而庄雨凝……
庄宛宁叹了口气,她基本可以确定,庄雨凝就在沈姨娘旁边,她多半也知道一些细节,然而沈姨娘做的事情,和她未必有关系——庄雨凝的年纪和她一样,她难道还能参与进这件事情里不成?
前些日子,一连三日的大雨,简直水淹了台阶,这几日下人们才将院子清理好了,天气又晴朗起来。
蓝天之上,万里无云,日光丰沛。
她饮了一口茶,坐在桌前懒懒地望着屋外的风景。
这阵子她没怎么出门,懒得探听外间消息,自然也不曾去找左空月。然而那也只是一条退路,还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候,墨竹捧着托盘,踏进门中来。
她一见庄宛宁趴在桌上作假死状,忍不住笑了:“小姐这几日很无聊么?”
“还好,”庄宛宁回答,还不至于到闷死的地步——不过,也快了。
她望向墨竹手里的托盘,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这是什么?”
那托盘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却用盖子盖着,她就看不到其中物件了。
墨竹神色一黯,却是勉力笑着,将托盘摆在桌上:“前些日子,小姐不是让奴婢去寻夫人在画中曾穿过的衣裳么?”
没错,庄宛宁点点头,当时她穿去吓唬沈姨娘的那套衣裳,同孟氏出阁时候一幅画像里,是一样的,就是她和墨竹在山庄里,孟氏闺房中看到的那幅画里,她的穿着。
只不过,她去的时候,没有带那枚玉佩而已。
因为只有她和墨竹见过那幅画像,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了她来办。庄宛宁心细,她将书房的钥匙交给了红袖保管,但这些事情却给了墨竹来做。
孟氏是原主的母亲,她们长得相似是正常的,再穿了那套衣裳,看起来就更像了。
何况沈姨娘本就心里有鬼,她一看错,自然也就觉得,她是被孟氏附身——不过从头到尾,也只是她一个人,在装神弄鬼而已。
庄宛宁没觉得这招有多么高超,不过,只要有效,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
但现在墨竹带来的东西,莫非同那套衣裳有关么?还是玉佩?
但那块玉佩已经藏好,应该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庄宛宁想了一想,见墨竹迟迟不说话,于是笑着问:“你带来了那幅画里的发饰?”
衣裳她们可以订造,然而发饰却是再也寻不到一模一样的了,因为那时候那名工匠,如今早已过世。当时她还有些惋惜,最后用了风格类似的代替。
墨竹摇摇头。
她本也没想庄宛宁能猜到,于是道:“小姐想起夫人,想必有些伤心,奴婢做了些糕点,据说从前夫人常常做这些,小姐吃了,也就同见到夫人一样了。”
说着,她就掀开了盖,托盘上的几碟点心做得很是精致,糕点是方形切开,应该是蒸熟的,却有两种不同颜色夹杂在其中,一看就知,味道很甜。
庄宛宁眼前一亮,红白相间的糕点,她夹起吃了一口,甜糯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带着一点点的奶香与红豆味道,她没忍住就多吃了几口,“真好吃!”
不管怎么样,美食是王道,庄宛宁本来还在纠缠脑海内一团乱麻,试图纠结出个三四五六来;而现在,她已经不想想那些了。
墨竹微微一笑,“小姐很喜欢么?”
她的笑容里,略微有些黯然,庄宛宁本来还想夸奖几句,然而却被这样的笑容压了下来。她盯着墨竹片刻,然后道:“这作法……你是怎么学来的?”
“是奴婢的娘教的,”墨竹别开视线,庄宛宁立刻明白了。“据说夫人从前,很擅长做这些糕点……”
庄宛宁安静了下来。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以前从没想过这件事,但关键在于,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但凡是这些记忆,都乱成一团乱麻,恐怕连原主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连带着,她是真的没有多少感情,困扰她的,只是沈姨娘当年到底怎么下手了而已。
但墨竹,似乎因为是家生子的关系,是确确实实,对孟氏有几分余慕之情的。换句话说,对于孟氏的死,她可能比庄宛宁还要伤心。
庄宛宁想了一想,她道:“墨竹,别伤心,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事过境迁,说实话,现在还记得从前夫人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墨竹盯着大小姐片刻,忽而笑了一下,怀缅的样子:“没事,奴婢只是说说而已,不是故意要引得小姐伤心。”
庄宛宁自然不会介意,“没关系啊,只要你现在不伤心就好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墨竹对她的重要性向来不言而喻。但她没看见的,却是墨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