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站在杏花床前叽叽呱呱教训一番,讲到杏花妄图逃走决不轻饶时,手中的鸡毛掸子敲得床沿啪啪响,大有不打断杏花腿骨决不罢休之势。老鸨的话一半威吓一半实情,大凡企图逃跑的姑娘,决不会有好下场。进了院子,除非有男人愿意为你赎身,扔给老鸨大把金钱,否则决难逃脱。
杏花听了老鸨话,吓得浑身打颤,全身上下汗毛竖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出了苏州城,奔走二天,虽然辛苦,定能顺利抵达平安镇,作梦也没想到,刚出苏州城就被瘦子胖子绑架,而且把她卖进快活林,令她上天没门入地无路,插翅难飞。
三十两银子,数字不大,在何家大院别说云香太太不屑一顾,即使她杏花也不以为然,她每天经手的财物何止三十两。此刻她塞在衣襟里的一对耳环便值几十两。杏花非常渴望用那副耳环赎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能赎得出来吗?只怕老鸨与瘦子胖子一样,收了她耳环,不会放她自由,白白送她一副耳环罢了。
杏花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二个眼珠却在骨碌碌乱转。这是一间小小房间,床铺桌椅齐全,南北墙各一扇小木窗,此刻关闭严实,不知窗外是何地方。杏花寻思如果能跨上木椅,一脚踏上窗台,一跃便能从窗户跳出去。
杏花的二只眼珠盯着窗户,老鸨看透了她心思,哼哼冷笑道:“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窗户早已钉死。纵使你能从窗户里跳出去,外面也是院子空地,没等你站起身,立马便会被人擒住,到那时便没有好脸色给你了!”
杏花说:“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吗,你放我出去,我加倍还你。我是很得太太宠信的贴身丫头,我家太太如若知晓,说不定还有其它好处给你。我看您虽然经营这生意,可心底是个和善之人,断不会与那瘦子胖子一般,为了区区三十两银子,宁可断送我性命。”
老鸨说:“我可不似那二个臭男人,为了三十两银子抢良家妇女。我是花钱买你,不是断送你性命,而是领你进福窝。自此以后你不用为奴为婢了,也不用看主人脸色行事了,吃穿不愁。将来你肯定不会咒骂我,反而还会感激我。”
杏花不听老鸨的唠叨引诱,闭上眼睛,断然道:“说一千道一万,我是决计不会留在这儿的,除非你拿根绳子把我勒死在这儿!”
“你敢!”老鸨用鸡毛掸子狠狠抽了杏花一记,骂道,“勒死便宜你了,我不是拿钱打水漂。告诉你长上翅膀飞不出去。你若不肯服软,一心惦记逃跑,那我不再怜悯你,不再给你喘息机会了,今夜找个男人给你开了苞,免得你异想天开。到那时你便彻底死心,觉得在此吃香的喝辣的,不用风吹日晒,比做丫头听人使唤强多了。”
老鸨扔下杏花出去,一会儿老妈子给杏花端来了热水,让她洗脸擦身。杏花说:“你没见我被绑了手脚吗,如何洗脸擦身呢?要不你给我解开了吧。”
老妈子放下脸盆,果真给杏花松了绑,杏花惊诧地问:“是老鸨同意给我松绑的吗,她不怕我趁机逃走,你不怕受牵连?”
老妈子笑着说:“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了,哪位姑娘进来都曾经闹腾过,过个三五天也就平静下来了。你是逃不出去的,门外有人守着呢,大茶壶带着一大帮打手正在院子里转悠,你此刻逃走不是自找苦吃吗?”
杏花噎住了,张了张口没出声。
待杏花粗粗洗了把脸,老妈子又给她端来饭菜。杏花本不想吃,无奈早已饥肠辘辘。寻思饿着肚子更没力气,哪里还逃得出去,不吃白不吃,待吃饱了肚皮再作道理,就是被老鸨打死也不做饿死鬼。她洗了脸,吃了饭。老妈子给她送来一身绸缎衣裤,请她换上。
杏花注视着殷勤侍候她的老妈子,不换,冷冷地说:“我有自己衣服。我不换你们的衣服。”
老妈子耐心劝道:“姑娘你还是换上吧,这衣服干净舒服。你的衣服又破又脏,实在破得不成样子。妈妈喜欢姑娘们干干净净,客人也喜欢姑娘们干干净净。”
杏花恨恨地说:“不换就是不换,什么客人不客人,我是被你们抢来的有什么客人!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自己喜欢自己就可以了。”
老妈子连忙陪笑脸:“对对对,姑娘在此没客人。不过话说回来,这儿的姑娘就是要让客人喜欢嘛。客人喜欢了你才能有银子,给妈妈挣银子了妈妈才会更疼你嘛。”
杏花听不进去,看着老妈子的嘴一张一合,恼火了,吼道:“你要想让客人喜欢你去换吧,你让客人喜欢了妈妈便更疼你了!反正这么多年来,肯定有很多客人喜欢过你!”
“喔唷,阿弥陀佛,我老婆子哪有如此福气呀!”老妈子说,“姑娘我是为你着想,你唯有顺妈妈的意才有你好处。你千万不可倔强,俗话说硬柴不能捆硬柴,唯有软柴才能捆硬柴,你服了软,一切都能随愿了。”
杏花不再搭理老妈子,懒得跟老妈子罗嗦。她必须寻思出一条逃走法子,见老妈子坐在椅子上不走,没好气地问:“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是否怕我逃走看管我?是否怕我寻短见守着我?”
老妈子笑了,放心地说:“刚进院的姑娘闹腾得凶的我见多了,绝食上吊的有,撞墙割腕的也有,不过一个都没死成。似姑娘这般大度的少见,身也擦了饭也吃了,也不寻死觅活破口大骂,断不会寻短见的。妈妈吩咐我坐在这儿陪姑娘说说话,看看姑娘还有什么需要。若有需要你只管说话,我一定替姑娘准备得妥妥贴贴。”
杏花想了想,和软了口气说:“刚才冲撞了,我脾气不好你别见怪,我没什么需要。你也挺辛苦的,不知道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老妈子叹口气,说:“我们做下人的能挣几个钱,除了吃饱肚皮,每月能挣几两已经很不错了,这已经是妈妈照顾我了。”
杏花鼓动道:“这也太少了。要不你以后跟着我,我保证你比以前挣得多许多。”
老妈子喜形于色,起身谢道:“多谢姑娘照顾,以后我天天侍候姑娘就是了。姑娘放心,我在院子里侍候姑娘多年,前后左右我都会替姑娘打点照应。姑娘若有不遂心的事,我也有办法替姑娘排解。”
杏花明白老妈子误会她的意思了,解释道:“你别冬瓜缠到茄蔓里,拎不清。告诉你我是我家太太贴身丫头,别说吃穿不愁,连太太的钱财都是我替她保管呢!你以后跟着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证你后半生有好日子过。”
老妈子问:“我能替你做什么呢?”
杏花觉得有门路,买通老妈子,说不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院子。她凑近老妈子,神秘地说:“我是决不可能留在院子里的,就是死也要回到太太身边。若你能帮我逃出去,我一准给你一大笔钱,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能不能帮我?”
老妈子吓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摇着双手说:“姑娘千万别有如此想法,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送。妈妈已经说了,你是逃不出去的,大茶壶带人在外面守着呢,就是飞过一个苍蝇,他们也要盯着观察三次,何况一个大活人了。”
杏花问:“大茶壶是谁?”
老妈子答:“外面有一大帮男人护着院子,大茶壶是领头人。他们都是妈妈手底下的人,吃妈妈饭,听妈妈吆喝。妈妈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就算妈妈叫他们打死你,他们也会眼也不眨地一棍子砸死你。你一个年轻轻姑娘,如何拗得过他们呢!院里的姑娘都怕他们,连当红的姑娘也必须巴结他们呢。”
杏花无奈,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你走吧,我要睡了。”
老妈子说:“姑娘想睡便睡吧,妈妈说过今晚让你喘息平静一下,不会打扰你。日后等你接了客,想睡就没那么自由了。”
杏花听不入耳,怒道:“闭上你的嘴,什么接不接客,就是死我也是不可能接客的,你去告诉老鸨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滚吧,滚得远远的,我想安安静静睡一觉。”
老妈子不走,赔着小心说:“我不走,不能走。姑娘睡姑娘的,我在旁边坐着陪姑娘,不会干扰姑娘睡觉,万一姑娘有需要能及时侍候。”
杏花明白老妈子受老鸨差遣看守她,不敢擅离职守。一翻身倒床上,脸冲墙壁不再理会老妈子。
一直到后半夜,夜深人静,杏花偷偷打量才发现老妈子不知何时已蹑手蹑脚离开。前院嘻嘻哈哈的热闹也渐渐静了下来,各个房门姑娘们的浪声浪气和做作的呻吟声也停了下来。整个快活林虽还是灯烛辉煌,个别房间还有男人女人动静,但与上半夜的热闹相比,已经相当安静。
杏花侧耳细听,觉得时间已经不早,再不动手天快亮了。天一亮,一切都晚了,人们纷纷起床,院里肯定非常热闹,哪里还有逃走机会。
杏花蹑手蹑脚起床,从前面窗缝中望出去,发现外面灯光明亮,虽不见人影,但自己跳出去便暴露在亮光中了,一准会被巡夜的人发觉。她躲在后面窗户下听了听,觉得没什么声音,微微打开一点窗户,没有人影,连看夜的狗也没有一条。
杏花爬上窗户,轻轻跳了下去。那房是平房,原是柴房,旁边的几间都是厨房和开水间。此刻姑娘们都已接完了客入睡,早已用过了霄夜和开水,要到明天近中午才会起床,所以后院的厨房和开水房都静悄悄无人。
杏花在窗台下蹲了一会,确信周边无人,便一步跳起来向后门口窜去,准备拉开院门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