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黑色,都是看不通透的,遮遮掩掩,拨不开,避不掉】
4月15日阴
晃了晃脑袋,米洛甩脱了脑中的眩晕,借着路边的昏黄灯光,在凌晨的钟声叮咚中,摸索着钥匙,推开了CupCleaned的玻璃拉门。
深夜的咖啡馆,没有深夜的昏暗阴靡,玻璃墙贪食了路灯的微光,让自己的五脏六腑盈盈间,带上了米黄色的光,好似食物的光。
在温馨的光影中跨过门,米洛有些红肿的左手扬起,轻轻在一旁门墙上一磕,拉起了咖啡厅的光,那是与众不同的、淡蓝色的、幽深的光,一点都不亮,在这灯光下,人的眼神迷离,变得更加看不清,不过,夜晚时分,要看得那么清晰作甚?
淡蓝色、米黄色的两种光线交织,从天而降,闪耀在六张长桌之上,折射着其上的黑曜玻璃,散乱地弥散在深夜寂寥的咖啡馆。
黑色的西装枯萎了衣袖,被随意地扔在一张椅子上,白色的衬衣打着难堪的褶皱,被卷成了一圈,堆在了长桌上,而左手上的酒精棉贴也被撕了下来,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扭曲的弧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垃圾桶,而独留下那个伤口,黑紫色的不大不小针孔状的一点伤口。
赤裸着上身,米洛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赘肉的小腹,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再又是借着微光,查看了一下左手那一大片依稀残留的红斑,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还有些迟滞。
“嗞……”米洛吸了口气,有些微寒的空气透过齿缝擦出嘶鸣,而这嘶鸣声也回荡在深夜清寂的咖啡馆,陪伴着米洛走过大堂,钻进吧台,拿出酒杯,搜罗着酒瓶。
瓶塞打开的声音,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那种噗通中充塞着气体洋溢以及酒香迸射的音律,美妙却是短暂,只是那么一瞬,转眼便是没了,而当回想时,却又一点记不起来,记不起来。
八角的玻璃杯,厚重的杯底,一屁股坐实在了漆黑的吧台,只是沉沉的声响很快淹没在了酒液奔腾的洪流声中,哗哗的,还有深红色的血光——单纯的玻璃杯被诱惑了,整个身躯都洋溢着那迷离的血光,和酒液竞相交织。
“咕噜!”仰头间,米洛将半大杯的烈酒一口灌了进去,一口闷的冲劲,还有喉间肠胃的灼热,刺痛着米洛的神经,犹如那酒杯的依恋,撕扯着一滴滴残余的血色。
“咚!”短促而洪亮的一鸣,惊人,在寂寥无人的店里,在一个人疲乏孤单的时候,总会让心脏弹跳那么一下。
是手机来了消息,大晚上的玲珑叨扰,应该会是一阵笑声吧!
轻笑着,米洛从裤口里掏出了手机。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有时候,悲凉总是会被最不想人知道的人知道,难堪也总会被最不想人笑弄的人笑弄。
“哟!医院的白床单,还舒服不?”语音里,带着轻挑的语气,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米洛笑了,方才烈酒的浓烈还缠绕在齿舌之间,此番一笑,随着气息喷涌而出,擦伤了嘴唇,有些刺痛,而手中轻动,便是发起了语音回复,“都什么年代了,医院现在都是蓝绿条纹的床单了,挂帘也都是米黄色的,没白色那么刺眼了!”
“咚!”那边很快回了消息,“看来,医院待得很习惯啊!手……还好吧?”
“能有什么事呢?挂了三四瓶点滴也就差不多了,他们还逼着我住院,笑话!”米洛脸上的笑转了个弧度,那种想笑却又偏偏偷着乐的感觉。
“是医院床睡不习惯,睡不着吧!”电子音会变声,但是米洛依旧听得出对方说话时抿嘴角的嘲弄,“明天,一起吃个晚饭吧,吃什么呢?”
米洛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一直都拒绝不了,就好像拒绝不了体内的过激,拒绝不了抗拒过去的懊恼,也拒绝不了维持现状的逃避。
但有一件事情还是可以拒绝的,米洛指尖跳跃,转换了输入法,触屏的大拇指跳起了迅捷的舞蹈,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了过去:“火锅吧,就来我店里,我做。。。。”
语音和文字,其实谁也弄不明白着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只是,那种感觉,应该是有点区别的。
“地址”那边也回了,就两个字,短短的,连个标点都没有,只是迟滞了几秒钟。
那几秒的迟滞,或许是带着“你,开店了?”的惊讶吧,又或是一丝丝的犹豫,又或是刚刚放下了手机,到一旁喝了杯水,又或是看了下电脑,又或是……
“湖滨路114号,CupCleaned……”几秒钟后,米洛飞速将地址码了过去,只是转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弱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好明天见”简短的四个字,算是应答吧。
“明天见!”一样的四个字符,算是回应吧。
“这,算个约吗?”米洛自嘲了一下,收起了手机,把酒瓶杯子都洗干净,便是关了店门,拉灭了灯,踩着米黄色的灯光,上了楼。
是夜,余下皆是安静的,绝对的安静,因为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只是,应该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骨子里高傲的人,在床头,搂着膝盖,抱着枕头,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默默地沉思着。
就如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深夜里空荡荡的咖啡馆,即便路灯一夜通明,即便路口人息流连,那米黄色的光线,流连在石桌方椅上,空无一人,便是无人问津。
是夜,尘封的历史已被扫干净了,是一道旧伤疤,被狠狠地撕了开来。空荡的小店,是会等待明日的客人,那人心呢,空荡了许久的人心,也是在等待吧,只是,等得到吗?
“原来……不过如此!可是……尘埃已被扬起,不会落定……”雕像一般的人,慢慢地抬起了头,整理了床铺,侧身躺下了,长发散落下的脸庞,带着一丝高高翘起的笑,“风会吹走的,所有的执念,只留下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