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一场大病夺去了女孩的生命,女孩永远地走了。而安妮,也被当作废品扔进了垃圾箱,一辆垃圾车把它拉走了。它被挂在车的把手上,清冷的风把它的身子吹得一飘一飘的。它望着女孩的大房子,回想起曾经与女孩共同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心中有着难忍的痛。
很快,它被垃圾车运到了一个垃圾场,它被抛到垃圾堆中。堆积如山的垃圾在焦灼的阳光下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安妮洁白的脸上沾满了污垢,精致的布裙也变得肮脏不堪。它静静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它想哭,可它只有微笑。
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一个穿着漂亮的女孩发现了安妮,把它用一个白手帕包起来,带回了家。女孩很仔细地把它洗干净,放在一个小桌子上,笑眯眯地望着它。安妮感到这位女孩就像它曾经的小主人,它又得到了快乐。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女孩买回一个比它更漂亮的洋娃娃。从此,女孩每天就陪伴着洋娃娃,再也不理安妮了。安妮的脸脏了,没有人给它去洗,孤独的安妮,再也没有人去陪。一次暴风雨过后,被遗弃在窗台上的安妮被风卷走了。
安妮被风吹到了空旷的原野上。它仰头望着天,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淡,安妮的耳边似乎听见,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正从遥远的天际向它呼唤:“安妮,安妮!”过了一些时候,一阵疾风吹过,安妮随风飘向空中,向着那个女孩呼唤的方向飘去。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时光一点点地流逝着,没有人知道安妮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人知道安妮又被风吹到了哪些地方,更没有人知道,安妮那张白皙的脸上,是否还挂着那淡淡的、甜甜的微笑?
拐角
曾经有一个的村庄,奇花遍地,荒草成原。曾经有那么一个拐角,光怪陆离,杳无人烟。
便是这般神秘。
传说有一位外乡人,在冒险欲望的驱使下,来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那时天色渐暗,外乡人随意挑选了一个僻静拐角便架上帐篷休息。然而还未睡熟,便隐约听见一声连一声的哭号。那声音有些发颤,尖细得令人毛骨悚然。大半夜的,有谁会这般哭泣呢?况且他选择的这处拐角,根本连房屋的影子都见不着。外乡人为了探个究竟,犹豫着走出了帐篷。
拐角后是极致的夜,黑得望不见任何事物,像是一个隐匿在黑洞深处的兽,随时都可能扑出来,进化成十恶不赦的恶魔。冷飕飕的风吹过林海,发出来自四面八方的呜咽。月色来不到这里,连繁星都黯淡。然而鸟雀却惊醒,“扑啦啦”地从树梢成群地飞向了远方。外乡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观望的角度顿时有所调整,拐角不再漆黑,而是幽幽地闪烁出些许光来。绿莹莹的光点,移动着,在黑色中成片地出现,遍布了整个视野。
“鬼火?”外乡人不自觉地向后退。瞳孔中挪移的光点逐渐靠近,他忍不住惊呼了起来,“救命——救命——”声音陡然一颤,夜色中一个黑影当头扑来,夹杂着幽怨的悲号声,像是要向他索命一般。外乡人的瞳孔霎时放大,尖叫声还来不及发出,便颓然瘫倒在帐篷的一角,再也没有了声响。
第二日拂晓,村民们顺着昨夜惊悚叫声出现的方向寻到了这处拐角。外乡人已然停止了呼吸,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似是由于惊吓过度而猝然死亡。从那以后,拐角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张扬着哀怨与罪恶,弄得人心惶惶。
有人说,拐角的后头曾经有一座墓园,后来因为要建筑一幢房屋而被尽数摧毁。然而刚刚乔迁入住不久,户主竟忽然迁往了远方,从此便杳无音信,没有人清楚这背后的真正原因。说罢,那人满面怪异地给小孩子讲起了鬼故事。
又有人说,他听见过拐角的鬼哭狼嚎,也看见过小鬼玩弄着鬼火在坟头跳舞。似是在炫耀自己的胆识,那人说话时笑嘻嘻的,时而随着话变化出的惶恐表情,像是吓唬小孩的必备品,带着说不出的虚假。
一切传说像瘟疫一般蔓延了整个村庄。小孩子不听话,母亲会故作凶狠地说:“再不乖,我就把你扔到拐角那里去。”于是小孩睁大眼睛,继而号啕大哭。
拐角,便是如此滑稽地存在着,却是没有人敢走近,就连那位看过鬼火的仁兄也逃到远远的,似乎人人都这般迷信着,不愿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村庄里的一帮小孩,为了探索拐角处不为人知的秘密,背着大人趁着夜幕降临,手持火把毅然结队向拐角走去。离拐角越发近了,四处静谧得可怕,除了那长短不一的凄厉哭声,便只听得见孩子们紧张的呼吸声和凌乱的脚步。或许是因为人多势众,又或许是因为商量好了如何与鬼怪智斗的对策,一群冒失的孩子没有多加犹豫,虽然害怕,却仍然勇敢地绕过了那处拐角,用手中的火把燃亮了那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幽幽绿光在前方闪烁,影影绰绰的黑影在微光中晃动着,不时发出哀怨的声音。孩子们有点怕了,不知是否该退缩。然而或许是因为孩子们并未造成太大的动静,那轻烟般的黑影只是自顾自地移动,并未扑出来伤人。于是领头的孩子勇敢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捏紧火把,摩拳擦掌,毕尽全身的胆量,义无反顾地向前大跨了几步,用火光猛地照向了那团黑影。
刹那间,哭声增大,有些胆小的孩子害怕地蒙住了眼睛,担心看到什么僵尸女鬼之类的恐怖东西,领头的孩子也低呼了一声,险些把火把丢掉。然而当那团黑影终于现了原形后,所有睁大着眼睛的孩子在一阵惊愕之后忽而又都大笑了起来。原来那些传说中恐怖至极的哀怨魂魄,竟然只是荒草中十数只饥饿的野猫。
夜色越发神秘,化作一缕沁凉的风穿过拐角,轻蔑地笑了起来。笑那些野猫的伪装,笑那些闹鬼的故事,笑那些故弄玄虚的人。
瘟疫
一
萧瑟的风从窗棂忧伤地掠过,空寂而孤独地吹向了望不见尽头的天宇。浅淡的碎花窗帘在小屋里轻轻摇曳,拂过女孩白皙的脸,惊扰了她漫长的沉睡。
女孩缓缓站起,如一抹幽魂般抬手拂去了窗玻璃上的尘埃,让窗外的世界顿时清晰了起来。红顶的别墅,干净的小巷,别致的花圃,明澈的溪流……它们像一个巨大的棋盘,被青色的群山环绕,清新而质朴。一切的景致都如从前般美好,却唯独没有温馨的感觉。看不出生活的痕迹,也听不到人们的喧哗,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像一个即将消逝的海市蜃楼,没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女孩静默地遥望着,面容姣好,眼神却是空洞洞的,犹如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她——青冥,瘟疫中唯一的幸存者。或许,她的灵魂早已连同这小镇一起死在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中。
抑或是,瘟疫之前。
二
曾经,青冥一直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父母、老师、同学……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活中快乐的存在。并且,她还有弧月这个朋友。弧月的父母在小镇里开了一家玩具店,那里有随着轻音乐翩翩起舞的小天使,有从蛋壳里跳出来吓人的小丑,有在树洞里摇头晃脑的精灵,也有宝藏箱里躲藏的独角兽……贪玩好动的青冥对小店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常常与弧月一起在里头玩闹,肆意挥霍着童年的天真无邪。
然而,一场误会彻底湮没了小店的所有欢愉,与此同时,青冥的人生轨迹也被大幅度地修改了方向。那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下午,弧月的父母因为有急事暂时将小店交给弧月管理。对于经常溺在小店的二人来说,这并不是件难事。并且那天下午的顾客少得可怜,个个来去匆匆,着实是让二人过了一把清闲老板的瘾。但是弧月的父母却与她们全然相反,离预算时间还有一两个小时,他们便心急如焚地赶了回来。还没站稳脚,他们便打开抽屉翻找了起来,很快,他们找到了几份重要的文件。但古怪的是,原本夹在文件中的几百块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一点踪影。
“你确定你没有见到过?说实话就行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弧月的母亲尽量摆出一副亲切的笑脸。
“没有,真的没有!”
她说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可谁能给青冥一个解释——老师莫名其妙的谈话,父母的失望与气恼……从何而来?
“……做个诚实的人。”老师在楼道上对青冥说。
青冥委屈地把脑袋转向一边,这一转,正巧瞥见了躲在墙角偷听的弧月。青冥试图给弧月一点眼神的暗示,然而回应她的不是一个默契的、信任的微笑,而是弧月的扭头离去以及眼底交织的惊讶与茫然。
像是有什么隐形的力量强硬地给青冥添了一个莫须有的污点,对青冥的“不信任”好似瘟疫一般在人们心头传播、蔓延。浩劫铺天盖地,小镇变成了伤心的代名词。
小镇的人都知道,青冥离家出走了,像空气一般消失在了小镇的某一个角落。
三
在青冥出走的几个星期后,一场扫荡性的大瘟疫爆发了。
那个黑暗到极点的时期里,整个小镇像是被妖魔缠上了一般,人类开始大片大片地死去,原本温馨的小镇在几天内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城。救护车尖锐的鸣叫与人们惶恐的哭喊不绝于耳,像锐利的长剑划破长空,让世界笼上了昏沉的阴霾。
青冥悠闲地倚在窗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在她的眼里再也找不出曾经的灵动,只有深不见底的黑,空洞而茫然。
瘟疫越发肆虐张狂,像一场大火,迅猛地燃遍了整个小镇。人口化作一个可怕的减函数,以一个诡异的势头不断下滑,把人们的希望残酷地打入一片冰凉。
青冥依旧毫发未损地在山间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丝毫不受瘟疫的干扰,日子平淡却异常安稳。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弧月竟然找上了门。对于这位不速之客,青冥着实惊讶了好久。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以最快的速度伪装好了自己。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她缓缓拉开了窗帘。
“原来你还真的藏在这里。”窗外,弧月不见血色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小时候探险,便是在这里迷路的,好像……还在这儿待过一晚上。记得吗?”
她怎会不记得。青冥礼节性地弯起嘴角。
“当然。可是你今天千里迢迢地找来,不会是为了和我回忆童年吧?”隔着蒙尘的玻璃,青冥的笑容里不含一丝暖意。
“这个……”弧月悲伤地低下头来,先前的笑意很快被沉痛取代,“外面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瘟疫,这你应该知道。可怕极了,现在,我们家也有人被传染,我……没地方去。”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青冥面无表情。
“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吗?我知道你是冤枉的。那几百块钱是因为他们自己收到床头柜里却忘记了,所有人都后悔冤枉了你……”弧月打量着青冥的脸色,语气诚恳。
她说的是事实,还是胡编出来求她帮助的谎话?
冤枉事件的打击,让青冥的心里早已失去了“信任”两字。她用自己最高超的演技强装了一抹苦笑。“抱歉,这里容不下第二个人了……”青冥的眼睛直视着窗外的弧月,语调更加伤感,“或许,我早已染上了瘟疫。”
窗帘“唰”的合上,小屋重归黑暗。青冥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淹没在了空洞的黑色中。她仰起脸,眼角,隐约可以看见两行清澈的泪痕。
什么精密伪装!什么绝妙演技!她讨厌孤独,讨厌现在这般冷漠的自己。可是……
或许,她早已染上了“瘟疫”。
四
空荡的云在空荡的天空中空荡地游离着,像失所的孤魂野鬼,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青冥与世隔绝般地待在小屋里,感觉不到光阴的匆匆和年华的辗转。她就这么颓废而空虚地用发呆和沉睡挥霍自己的生命。像是在等待,但却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时间就在这恐怖的淡然里悄悄流走,直到小镇再传不出任何嘈杂。
“咚咚咚——”
空荡的屋里,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响亮,刺耳,又带着点令人胆寒的诡异气息。
青冥把投向窗外的视线,缓缓转向了那扇古旧的大门。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早在几天前,这个小镇就只剩她一人了。
没错,只剩她一人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越发响亮,节奏更快,像是一种无形的召唤。
青冥的心跳开始急剧加速,一下一下,急促地抨击着她的大脑。仿佛有什么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即将发生,还未等头脑发出指令,右手便受了蛊惑一般,轻轻地抚上了门把手。
刺目的光芒在一瞬间明亮了整个小屋。青冥眯起眼睛后退了几步,以为发生了什么。然而,门外什么也没有。
青冥愣了片刻,随后走出门去。眼前,是连绵的群山,而山脚下,是小镇清晰的轮廓。晨间的阳光肆意遍布了青冥的视野,小镇朦胧地笼在了温柔的光华中,像一个易碎的美梦。
空气中,青冥仿佛看见天使的翅膀轻盈舒展,幸福地拥抱了那充满阳光味道的童年。
“弧月……”口中情不自禁地飞出朋友的名字,弥漫在小镇的上方,像对往昔的呼唤。
还记得,和你一起把大阳台改造成宫殿;
还记得,和你一起骑马扮演王国的骑兵;
还记得,和你一起在午夜大讲恐怖故事;
还记得,和你一起把地砖画成鬼市地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青冥的嘴角漾起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像是压抑后释然,又像是一种解脱。
或许,瘟疫早已远去。此刻的她,只想以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身份,沉醉于回忆,静静等待世界尽头的终结。
手,可以遮住太阳
一
校车透明的挡风玻璃窗上透着严冬的凉意,渺把左手紧贴在窗上,静默地望着窗外。
玻璃的冰冷迅速侵入了渺的掌心,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真有那么冷吗?”坐在旁边的纤也学样地把手贴在窗上,紧挨着渺的左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窗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渺的手天生比常人略小一点,稚嫩得使人容易产生错觉,仿佛这只手的主人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然而纤的手则略显成熟,纤长细腻,仿佛她与渺不是普通的初中同学,而是一对母女。
渺有些自卑地缩回了手。“哎,是在贬低我吗?”渺不满地瞥向朋友,“明知我手小。”
“哪有……”纤笑嘻嘻地争辩。
渺凝视着自己与纤大小相差甚远的手,暗自懊恼。
纤的手像太阳,在渺心里,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二
“它就不冷吗?”纤指着路面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猫,“要不,我们把它抱到草丛里去吧。”
“多事……”渺无奈地瞥了一眼童心大发的纤。
纤不顾渺的反对,俯身轻轻地挨上了小白猫的绒毛,想把它抱起。然而小白猫忽地睁圆了眼,警惕地低叫了一声。
一时间,还未等纤反应过来,一道白影便猛地向纤扑去。那是一只老猫。只见它爪子凶猛,眼看就要划上纤细腻的右手——
与此同时,一道手影“嗖”地从纤眼前滑过,抢先护在了纤的手背上。
一缕殷红顺着渺白皙的小手蜿蜒滑落,刺目而惨烈。渺捂着自己被猫爪划伤的手背,痛得咧了咧嘴。
三
“真的……好难看啊。”从医院出来的渺坐在粉绿的草坪上,无可奈何地翻转着自己的左手。此刻,这只细瘦的小手滑稽地缠绕上了厚厚的纱布绷带,如此怪异,如此臃肿。要不是自己帮纤挡了一猫爪子,现在受伤的,就不是自己了吧。
渺晃了晃脑袋,思绪纷杂,却唯独没有悔意,她的眼睛转向纤,有些羡慕地说道:“凭什么我的手就要天生比别人小一圈?如今敷上了纱布,与你的手差距更大了,像太阳和月亮的差距,永远无法逾越。”
“怎么能这样说呢?”纤侧脸,挑眉。只见她轻轻握住渺的左手腕,把渺五指张开的小手高举至天空,向着太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