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外面看过去,围着他们的五芒星符号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紧紧地贴上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僵直地困在那里,像石像一样,不能动了。
22.
月光下的小木屋依然是那样死一般的寂静。
二郎弹了一下手指,啪的一声轻响,一道烟火散开了,但是那小木屋在那刚才的法力中没有受到丝毫的破坏。
让我来,灵珠婆婆说,她说着举起了手,却咦了一声,看到了那几个蓝色的巨人在他们面前凭空出现了。
哼,灵珠婆婆说,这老东西也太小看我们了,放出几个月巫灵来就想吓住我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那几个深蓝色的巨人,身材高大,相貌丑陋,脸上像生了脓疮一般。但是一层蓝荧荧的光罩住了他们。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模一样的棒子,上面好像有刺。
原来他们不是僵尸,是月巫灵。修宁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曾怀疑他们是僵尸,甚至怀疑它们是魇魔城主召唤出来的,现在才明白这些东西叫月巫灵,看来并不属于魇魔城,甚至还是敌对的。
灵珠婆婆举起在半空里的手,猛地向下一拉,那只本来站在她肩膀上的夜枭啊的叫了一声。几个骷髅人跳了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对着月巫灵杀了过去。
二郎对着那小木屋又施了一个咒语,轰的一声,几只火焰鸟聚集在了一起,它们的身上燃烧着熊熊大火,落在了木屋上。
唉――
在二郎和灵珠婆婆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他们惊慌地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个道士打扮的老人。这个难道就是那个坐在小木屋里不会说话不会走动,只会微笑的老人?
这么多年没见,二郎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啊,还是那么没有礼貌,动不动就要烧人家房子。那道装老者摇了摇头说,似乎对二郎的所作所为非常不屑。
二郎被他一说,马上窘住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老杂毛,不要那么多废话,我们今天是来收回阡陌之森的!灵珠婆婆说。
哎哟,灵珠婆婆,你可还是那样一副火暴的脾气啊!老者又摇了摇头。
谁是你的婆婆了!灵珠瞪着老者,似乎对老者称呼她为婆婆两个字感到不满。
好,那就不说这个!老者正了正神色道,我跟你们城主曾经有过约定,这阡陌之森永远不属于魇魔城的管辖。可是你们今天为什么无故闯入阡陌之森?
哼!灵珠婆婆对那道装老者道,什么无故闯入,这阡陌之森本来就是属于魇魔城的属地,只是当年这里不染尘烟,是一片净土,我们魇魔城的人才无法进入。城主迫不得已,只好把这一块地方划了出去。
她顿了顿,看看二郎,接着道:可是现在不同了,人类的灵魂堕落,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道德沦丧,混浊之气早就把这里破坏了。更何况他们乱砍滥伐,到处是电锯的轰鸣和树木的呻吟,这阡陌之森早已不复当初的那片净土,我们怎么就不能进入呢,我们魇魔城现在能够进入的地方,又岂止这一个阡陌之森?
老者叹了口气,道:难道当初你们城主亲口许下的诺言,竟然全都作废了?
灵珠婆婆对着二郎使了个眼色,说道:少废话!今天我们连你也一块给捉回去献给城主!
随着她这声低喝,二郎脚下的那只巨眼獠猛地扑了上来。
老者呵斥了一声,手心里像是握了个明珠一般,闪闪地发出光来,竟然遮蔽了皎洁的月光。那蓝幽幽的光似乎具有迷惑心智的功效,巨眼獠看到那光,打了个哈欠,缓缓地趴在了地上。
二郎和灵珠婆婆这时候可没有闲下来,他们各自施展开了法力。那些本来停在木屋上的火焰鸟这时候都围了过来,围着那老者飞舞,从四面看去,像是一个正在转动的火球。
灵珠婆婆又在念诵她的咒语,随着她的咒语,在森林的上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轻纱,月亮突然暗淡了下来。
哼,她冷冷地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她的那只夜枭啊的一声,似乎与她相应和。在她的手上不大会儿的工夫,就长出了一棵小苗。那小苗飞快地生长着,抽出叶来,长出花苞,那花苞像鸟儿展开了翅膀,发出浓郁的香气。
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禁魂花。她恶狠狠的。
她把那禁魂花放在了地上,那花苗仆一落地,迅速地繁衍起来,一生二,二生四,一直向无穷多生长下去。每一朵都带着浓郁的香气。
噗的一声,一只从天空正飞过的动风鸟闻见了这香味落下地来,它的身躯飞快地萎缩成了干瘦的一团。从它那萎缩的身体里一个影子,张了张翅膀,扑扇了一下翅膀飞进了灵珠婆婆宽大的袖子里。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花朵的香气更远地传了出去,凡是嗅到了这香味的飞鸟、行兽、昆虫、草木,都在迅速地萎缩、灵魂被剥离。
被火焰鸟围住的那老者看到灵珠婆婆的禁魂花,赶忙闭住了气息,却觉察到那香气无孔不入,浩浩荡荡地从毛孔向他的身体洇入。
他呼喝了一声,看到月亮的光芒暗淡地照下来,无法完成祈祷的咒语。他从腰下抽出了一把剑来,并起食中二指,从剑身上划了过去。随着他轻轻一划,那剑身像是被点亮了,发出深不可测的光明。
他把那剑向四周荡开去,那些火焰鸟纷纷坠下地来,像是密集的火红的秋叶,沙沙地落下。
一只巨大的火焰鸟趁着他的剑势衰退,向他猛地扑了过来。竟然是二郎自己化成了一只火焰鸟。他张开利爪对着老者的右肩抓去。
老刚刚用剑荡开周围那些纠缠的火焰鸟,突然被二郎一爪抓住了肩头。他痛得呼了一口气,就感到禁魂花的香气猛地一下呛进了肺里,然后又向身体的四肢百骸中慢慢散开。
他清啸了一声,突然从地上轻轻地飘了起来,那身体就像一片羽毛借着风力越飘越高,似乎要向月光里飞去似的。灵珠婆婆一见,口里不知道念了些什么,双手抓过一把大网向那老者撒了过去。那网张开来似乎能把整个森林都覆盖了,却终归慢了一步。
那个老者在空中越升越高,终于穿过了森林上空被灵珠婆婆罩上的那层轻纱。他在月光里漂浮着,像一只在月光的潮汐里随波涌动的鱼。
明亮的月亮下,他冥思并祈祷,密集的咒语如珠子一样撒落。那些月之精魂,像一朵朵小火苗在他的身体周围点燃,把他映照得如同神人。他在盛大的月光里吟唱道:
吾借这月之瑰魄,
处此芥子之世界,
且吟且诵,
伟大的月亮神?,
请降下汝伏魔的神力!
以光华覆盖光华,
以光华覆盖黑暗。
随着他的吟唱,周围浩大的光明瞬间向他的身体凝聚了过来。周围刹那间变成了完全的黑暗,只在他的身周,光明如同一颗星球,凝聚着巨大的神力向下面爆发开来。
那道轻纱在森林上空,被这巨大的力量冲击,像是水面泛开了巨大的波纹。随着这力量的靠近,它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倏然消失了。
那神力冲击下来,携带着轰然的巨响……
千月之恸!
灵珠婆婆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那盛开的光明之花已经把一切颜色和气味都遮盖住了。整个世界一刹那间进入虚无。
修宁晃了晃脑袋,从那邪恶惊怖的幻象中走了出来。在他身旁,萍寂这时也睁开了有些茫然的眼睛。
头顶上的月光明晃晃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修宁刚才明明感觉到那邪恶的枯骨在对着他冷笑,向他发出阴冷邪恶的气息,用腐臭冷硬的枯爪扼住了他的脖子,而他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想到,那灵珠婆婆和梦奴长二郎呢?
灵珠婆婆和梦奴长二郎呢?他恍然觉得自己刚才只不过做了一个噩梦,实际上一切都不存在,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萍寂茫然地睁着眼睛,问他,我们怎么突然站在这里了呢?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醒来。
我们是在阡陌之森啊,修宁说,刚才只不过是灵珠婆婆设下的幻象。你看,那个小木屋。他的手指了过去,却又吃惊地停在那里。
月光下的小木屋寂寞地站在那里,没有动静,一个老者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多么熟悉的身影啊,修宁感到一瞬间的混乱。
那老者这时候在月光下转过了身来,修宁看清了他的面容,让他熟悉到无法忘记的面容。他突然叫了起来:师傅!
萍寂显然这时候也清醒了,她看看老者,惊异的神色不亚于修宁。这个修宁叫做师傅的人也正是她的师傅,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行动,永远坐在木屋里,只会微笑的人。这时候他却站在了月光里,轻轻但是清晰地转过了身来。
让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们吧,老者又坐在了他的小木屋里,对修宁和萍寂说起了他的故事。仿佛被尘土染满的时光,轻轻一擦,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我是一个通灵者,我可以分开自己身体的虚和实自由穿梭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它们一个是人的世界,另一个是梦的世界,或者更确切一点地说,是魇魔们的世界。是的,魇魔城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一个本来跟人类世界平行,却又偶尔交叉的世界。
很久以前,我就发现自己的这种能力了。
那时候我刚刚在月亮下修行,拜祭月神。却发现自己每夜每夜都可以走进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去。当时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世界,他们依赖人类灵魂的惊惧、悲伤、堕落等一切污浊之气为生。却把干净的灵魂储存起来,我至今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初我出于好奇,于是走进了这个世界。
一直过了许多许多年,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简单地说,这里是一个以灵魂丑恶为荣耀的世界,靠灵魂丑恶为基础存活下来的世界。
我为这样的世界出现而感到担忧。
又是很久很久以后,我在魇魔城中发现了一片纯净的土地。这里终年被绿色的太阳和白银的月亮轮流照耀,在偶尔的时空交错中被遗忘了。我称这里是阡陌之森,把这里当作我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我可以时刻留意着魇魔城里的动静。
但终于有一天,魇魔城的人发现了我常常出现在这里。
在这次为了争夺阡陌之森的斗争中,我以失败而胜利。因为阡陌之森本身还是一片净土,所以魇魔们在这里无法占到便宜,我却也以寡敌众受了重伤。那一次我跟魇魔城城主约定,以后我不得进入魇魔城,而阡陌之森则成为了我的属地。
因为那次重伤,很久一段时间,我进入休眠状态,不言不动,只能躲在小木屋里,每夜吸收月之精华,祈求得到月之神祗的垂怜。在人的世界,虽然有光明之神的庇护,我的伤势不会如此严重,但因为我另外一个身份被禁锢在阡陌之森的影响,却也需要足够的满月之浆来维持我生命的恢复。
本来过了今晚这个满月之夜,我就可以复原了。却没有料到人世的污浊之气已经影响到了阡陌之森,魇魔城的人偏偏在今夜出现了。我以没有复原之身而强自使用千月之恸,已然使伤势更为深重。只好再一次进入休眠,祈求得到月之神祗的护佑。
现在,是你们走出去的时候了。满月之夜过去,前方,道路和关口已经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