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只等到很晚,才见文从义回来,不及文从义走进就腾的从沙发上起来,迎到门口:“老四,怎么样,怎么死的?巡捕房怎么说法?云社的人是什么态度?”
文从义没有回答老二的话,只是很肯定的告诉老二道:“从明天起你就呆在碧云斋不要出门了,烟馆的事情也暂时不要管了,最好是关门大吉。”
“什么.”
文从义不及老二反应过来,接着又指着老二道:“还有,这阵子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上海。”
老二有些不解加不满:“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软禁我呢!不让我开烟馆,我一家老小的活计谁养着呢?”
文从义止步坐到沙发上,淡淡道:“自然是你自己养着!你也就一对老婆加一个襁褓小儿,几个老妈子,有什么难的。云社的人现在还没有破门而入,把你架走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啊?再说你那烟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上海大街上每天早上倒毙的烟鬼,我看至少也有一个是出自你的烟馆吧。”
老二手舞足蹈辩解道:“诬蔑!哪有那么夸张!我们烟馆今年开年总共也就死了那么一个。再,再就是今天的洪徐二人。莫名其妙!”说着兀自坐到沙发上很是气愤不已:“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到我头上了!”
“唉,不对呀!老四,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你们孝义堂和其他帮派可是有很大的磨擦啊?”说到这里忽然惊觉这件事情很可能是被文从义连累的,想到适才反被文从义教训了一番,很不是滋味:“不是,这敢情是杀鸡给猴看呢,吓唬谁呢这是!老四!”
文从义在数落完老二后就陷入了深思,听到老二的抱怨,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恐怕已经不是吓唬吓唬那么简单了。”
老二:“还想怎么着啊?你到底得罪谁了呀?”
文从义只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不答。
老二还从未见到过文从义对某件事情,如此不能有所预计,不能有所主张的时候。在他心里眼里,文从义可是从来都是料事如神,行在事情发生之前的,更别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而不能有眉目的时候,一时也有些慌了:“前段时间不是说是日本人么?”
文从义的茫然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常有的肯定语气:“左右逃不过日本人,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我正在派人查。”
老二:“小日本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挑拨离间,让咱们窝里斗,他就乐得看热闹呗!”
文从义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先拿孝义堂开刀呢,总得有个原因吧。”文从义与其说是在问老二,不如说在将自己心中的谜团说与老二听,希望老二也能给点看法。
老二不也不能有什么深刻的看法,只是不加思索道:“上海的帮派这么多,那总得有个先后顺序。说不定人家就是写了纸团上,随便抓阄的也不一定。抓到哪个是哪个,未必有我们想得那么多。反正这些帮派,他们是一个个都想吃掉的。”
老二一厢情愿的臆想显然不能说服文从义,文从义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为了安全起见尽量少出门,一切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
“你要去香港?”
文从义点头道:“对。”
“去见范慕烛?”
“对。”
“有这个必要么,还要跑一趟香港。”
“你说呢?”
老二一看文从义不容置疑的神色,就不太能有什么忤逆,又道:“那你也可以派范荣或者文风去就行了,何必自己还要亲自去呢,这外面兵荒马乱的。”
文从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要想彻底解决,不留麻烦,我就必须亲自去一趟。范慕烛虽然与我们没什么过节,但他极看重门下弟子,这次打击不小,总的表示表示,以免落人话柄。同时,我也是想请教前辈,看他对此会有什么看法。”
老二知道文从义一旦说出口的事情,就必定是决定好的了,而他决定好了的事是很难再有所改变的,只好道:“那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吧,我们文家可都指着你年。”老二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要关心别人,却硬是要用一幅嬉笑怒骂的语气加以掩饰。
文从义点了点头,示意范荣送老二回去,心里还在思索着究竟问题能出在哪里。
他把最近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串联了一遍,并未发现自己有做过什么过激的动作,能引起日本人这么大关注的。而且贸然如此对付自己,与日本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潘月林这一件事情或许能引起日本人的重视。但日本人很明显并无证据知道跟自己有关,何况当中牵扯进去的又岂止是孝义堂。日本人在潘月林死后这么久都不曾有动作,还派来小林英浩,这个昔日的同窗过来联络感情,显然也是有意拉拢,虽然自己没有实质答应什么,但也没表示要明里与日本人作对,日本人何故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难道,难道并不是日本人,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哪又会是谁呢?孝义堂还有什么自己不能想到的仇家吗?文从义一侧身,看着许兰秋熟睡的神情,再次陷入深思。
许兰秋尚在睡梦中似乎也能感觉到文从义凝视的神情,竟缓缓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文从义正仔细的看重自己,许兰秋只是有小许的不自在,随即自然坐起来,问道:“大哥,怎么了?你怎么还不睡。”
文从义一路看着许兰秋起身坐起,兀自目不转晴:“没什么,我只是明天要去香港了,所以想多看看你。”
这大概是许兰秋听到的文从义最直接的表白,心中感动,羞涩之际不自觉低了头,但很快又抬起头,问道:“大哥要去香港么,做什么,去多久。”
文从义只是看着许兰秋,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只是心中有些问题始终想不通。”
在许兰秋的记忆里,这大概也是文从义第一次有向自己袒露心迹的意思,又是意外又是感动,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文从义的手,轻轻问道:“大哥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未必可以帮到大哥,至少也能做做参考。”
文从义一翻手反握住了许兰秋的手,左臂将许兰秋揽到怀里,低低道:“没什么,我会解决的,用不着担心。”说着在许兰秋额头鼻尖各自啄了下,搂着许兰秋的手臂也愈发的紧了。
文从义到底觉得这样的问题,还是不要告诉许兰秋的好,给她徒增烦恼,于事无补,这样的事情还是男人自己来解决的好。只是若他当时能想到事情后来的走向,或许就会改变这一想法了。
许兰秋也记得,除了二人在武汉逃难之际的不得已而为,这大概也是文从义第一次有意要抱着自己睡觉的意思了,但是心中似乎并未有丝毫忐忑突然,只觉得一切已经自然而然,似乎早就已习以为常。文从义的气息是熟悉的,怀抱更是熟悉的。
许兰秋仿佛又回到了武汉城外,长江边,那段患难与共的日子,嘴角不由得漾起笑容,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就躺在文从义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文从义已经离去,被子却还是盖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