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闹够了,就坐回院子的圆凳圆桌旁品茶休憩,老二便会在空档问问司徒芝关于老三生意上的事情:“三弟妹,老三最近怎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乎些什么呢?”
司徒芝:“能有什么,还不就是银行上的事情。”
老二:“他那个不就是早上出门上上班,晚上回来睡睡觉吗。他们银行不是也有双休日的吗?自从上次看完戏,我可有好一阵没见着他了。”
司徒芝优雅一笑道:“二哥,这你可就要去问问他自己了,我现在也是难得一见呢。”说完轻轻一叹,颇有怨怼。
老二:“我听说上海金融界最近有些不太平,是不是日本人要掺和进来了。我们烟馆酒楼天天都受到日本人的骚扰,总想着明面上暗地里的操纵你。”
锦云因为先前打闹湿了衣服,刚进去换了一身出来,听到老二的话,远远的道:“我告诉你少跟小日本人掺合阿。”
老二:“谁要跟日本人掺和了,这不就是为了躲日本人,才窝在家里不出去的嘛。”说完又低低嘟哝道:“以为我撑得就爱遭你们数落,喜欢挨你们打。”
碧笙:“自己没本事对抗日本人,倒怪起我们的不是了。男人在外面斗不过别人受了屈,不知警醒奋进,回到家里还要怨自己的女人。”自顾自的,语气婉转起伏,只好比念戏词一般。
锦云腰身一扭坐到登上道:“就是,有本事去跟日本人叫板去,在家里能什么能。”
老二头一摆,手一划,这是他表示不作置理的习惯动作,连带许兰秋也已经知道了。“我是没本事敢跟日本人斗,老四有本事吧,不也是一样日本人来了就开始猫在家里不出来了么。就是猫在家里,你问问兰秋,日本人还不是一样找上门不得消停,是不是兰秋?”
许兰秋点头,心道,二哥只怕还不知道文从义背地里的动作。
锦云不屑:“你也跟老四去比。”
司徒芝:“四弟是个有主张的人,只怕未必会置之不理吧。再说,他那人也有本事对付日本人,又有孝义堂在手作后遁,总也不怕了谁去。倒是我们从仁要是真遇到了日本人纠缠,只怕就周旋不过来呢。”许兰秋听司徒芝夸赞文从义的那些话句,怎么听怎么像不太待见的意味。
老二:“三弟妹你说的,老三要是受了日本人挤兑,老四还能置之不理,都是一家人嘛,再说老四的脾气你还不知,他不会放着让自己家人被外人欺负的。”
司徒芝:“日本人可不同一般人,躲尤不及,谁惹了谁麻烦。”司徒芝无论言谈还是静默都是一贯的华丽雍容姿态,只是她说出的话却并不似她的身姿那般优雅。许兰秋听司徒芝似乎不太信任文从义,心下有些不快,却找不出该用什么话为文从义辩驳,他们又都是一副对文从义了解已深的架势。说到了解,许兰秋着实比不了他们知根知底,好在还有老二一直是向着文从义的。
其实司徒芝并不是对谁都真的这么不优雅,她心里对于文从义的不满,更多也只是为老三鸣不平而已。老三和文从义同是老爷子亲生,但老爷子却将孝义堂和文家主要产业都教于文从义打理,只是将以前在地产金融方面的股份给了些老三。这般的厚此薄彼,司徒芝是很些不满的,老三却很有自知之明似的,总说自己本不是管那些的料,幸好老爷子没说交给自己打理。司徒芝一听老三妄自菲薄,更是大大不悦。不过她其实也是出于争强好胜,受不了自己丈夫不及别人罢了。果真将羊通赌场和孝义堂交到老三手里,只怕她早已受不了那些她所不入眼的人来回穿梭,当初更不能答应嫁给老三了。
老二大概也是知道司徒芝的这些心思的,见司徒不怎么待见老四,未免惹出陈年旧事的嫌隙,又见许兰秋在旁,过多谈无益,转开话题又问道:“弟妹帮着打理老三房地产的生意,现下怎么样了。”
司徒芝:“马马虎虎还行。“
老二:“自从日本人来了,法租界的人暴增了数十万,房子正紧张,生意只怕好的不得了吧。”
锦云随即附和:“是啊,老三赚的盆满钵满了吧。司徒可是又有事情做,又有钱赚,哪似我们,一天就只能在家里闲坐着无所事事。”
司徒芝笑道:“你们家老二不是也有股份的嘛,赚了不是也有二哥的份。二哥赚了,也就是你赚了。我要是在家坐着钱就来了,我还乐得轻松自在呢。”
锦云自顾吃着点心,一笑不答话。
司徒芝又向老二道:“二哥,从仁和你,平时不都是月底才核对帐目的。二哥是不是急着现在就想知道具体数目,财务报表家里就有,二哥想看的话,我这就可以去拿来交到你手里过目。”
老二:“不用不用,这怎么说的,我还信不过你们吗。知道赚钱就好,隔得日子久些,惊喜更大呢,啊,是不是?”
司徒芝闻言便不再说话。
许兰秋在众人谈话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和碧笙一样都是倾听者,很少能插得上嘴。大概只有在老二暂歇,几个女眷说到上海现在流行的旗袍款式,又能激起话头。
有意思的是,哪怕是谈论这般女儿家的话题,老二居然也能兴致盎然的凑着热闹。还能评论一番那种款式的好坏,更能指点着各人应该穿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旗袍,才更能显出各人的好来。比如,他就会说,同样的旗袍,若是穿在锦云身上大概旁人更多还是关注她的身子,而碧笙则是神情,许兰秋却是她的肤色气质最能吸引人,司徒芝则不适合穿旗袍种种,非但出真心的探讨,更是头头是道,颇有见地,许兰秋真是越来越喜欢碧云斋的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