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秋第一次打电话到羊通赌场,还是先打回文公馆从赵妈那问到的号码。接电话的是许兰秋未曾听过的声音,不是文从义,亦不是文风范荣。电话那头的人告诉许兰秋说文从义到百乐门舞厅了?
许兰秋原本想等回到文公馆的时候再求助文从义的,但看了一直在电话旁焦急等待,眼泪一直未曾干过的陆贞贞,许兰秋就没有拖沓片刻的理由了。
赶到百乐门舞厅的时候许兰秋才知道,缘何这里能享受到远东第一大舞厅的桂冠了。百乐门舞厅共有三层,底层是厨房和店面,二层才是舞池和宴会厅,舞池地板据说是用汽车钢板支托而成,跳舞时会产生晃动的感觉,令在舞池中舞动旋转的舞者倍感刺激兴奋;大舞池周围有可以随意分割的小舞池,既可供人习舞,也可供人幽会;两层舞厅若全部启用,可供千人同时跳舞,室内还装有冷暖空调,极尽奢靡豪华之能。
许兰秋一进门,不施粉黛的清秀面容和不加修饰的清纯装扮便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有些开化的人上来搭讪或请求许兰秋跳舞的,许兰秋自是一一拒绝,一面又四处张望找寻文从义,对于周身投来的或欣赏赞叹或戏谑浮滑的眼色唯有视而不见。
站在二楼的范荣不经意间发现了熙攘的人群中一袭清淡装束的许兰秋,并很快将这一消息附耳传给了文从义。文从义正好与数人坐在二楼围栏旁的小包厅,回头探身一望,果然看到了四处张望着的许兰秋,正自连连闪躲以避开周身沉醉舞动幅度有些大的人。
文从义向范荣使了使眼色,范荣随即明了,探身向楼下放风的一人做了一个手势,那人随即也看到了许兰秋。
许兰秋正自陷入舞池茫然无措之际,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将许兰秋一下子就拉出人丛,脱离了众人的纷扰。许兰秋只走了好远,渐到人群稀落的地方才看清解救自己的人原是孝义堂的人,只是不知道叫什么。
“夫人,你是来找老板的吧?老板在上头跟人谈事情呢。”
许兰秋:“那你带我去找大哥。”
那人有些迟疑同时还有些意外:“夫人有什么要紧事吗?”
许兰秋:“是很要紧,人命关天,我要马上见到大哥。”
那人见许兰秋说的急切,便不再问什么,只向范荣打了个手势,带着许兰秋上了楼。范荣随即附耳与文从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文从义远远的看了看许兰秋向着范荣点了点头。范荣回身一招手,那人便带着许兰秋进了文从义所在的包间。
小包间内除了文从义,还有三个男人和几个眼波流转的舞女模样的女子,许兰秋均未曾见过。三个男人一见许兰秋,赫赫一乐:“哟,这就是小老弟的那位藏在深闺人未识的夫人?久仰久仰啊!”几个舞女随即也是一阵迎合的倩笑,妩媚却并不放荡。
许兰秋只是强笑着点头示意,向着文从义道:“大哥,我有事情找你。”众人打趣道:“哎哟,小老弟,弟妹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哎,小弟妹,咱们这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文从义也只是看着众人又看了看许兰秋低笑不语。许兰秋却是越发的急了:“大哥,你能出来说么。”也顾不得众人戏谑的言辞和文从义不管不顾有意晾在一边的神情。其实文从义只是想趁机叫众人认识许兰秋而已,毕竟深居简出归一码,恰好遇到了自然还是要打个照面的。大概文从义觉得晾的差不多了,向众人点了点头,起身抚着许兰秋的肩头出了包厅,来到走廊一处有着玻璃墙面环绕的僻静地带。
“说吧。”文从义实在想不出许兰秋还能有什么事能找到这里来,还要硬拉着自己出来说,果真是想像他们所说的找茬来了,心中好笑,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许兰秋:“大哥,有件事情或许你能帮上忙,想请你帮忙。”出乎意料,竟是求助,言语间难掩焦急。
文从义:“什么事情。”
许兰秋:“我有个同学被抓了,你能帮我把他救出来吗?”
文从义抱拳交叠于胸,向后一倒,靠在廊檐上,看着许兰秋道:“你就为了这个跑到这来的?”
许兰秋点了点头:“嗯。”心中不知文从义作何打算。
文从义:“什么原因被抓,关在哪?”
许兰秋生出希望:“刺杀日本人.未遂。据说暂时是关在法租界的巡捕房.”
文从义一听牵扯到日本人,站直身只向身后舞池一一扫视,也不看许兰秋,轻轻摇头道:“那可救不了。”
许兰秋急了,脱口而出:“可他们说你是有办法的。”
文从义回身定定看着许兰秋:“他们是谁?”
许兰秋:“他们.总之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洪探长说或许不走常理的路子可以救出他们。”
文从义皮笑肉不笑:“哼,不走常理的路子,怎么不干脆说旁门左道。”
许兰秋:“..”
文从义:“洪良自己不是也有不寻常的路子,他自己怎么不去救。”
许兰秋:“我想他也是没有办法才.”
文从义:“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办法了?”
许兰秋:“大哥.”
许兰秋不想恳求文从义更不想让他为难,可是一想到临走前陆贞贞渴望的眼神,焦急的神态和欲哭无泪的表情,许兰秋觉得自己怎么也要义无反顾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她。何况陆贞贞敢于追求爱情这一点,也是许兰秋极其钦佩的。许兰秋说不出什么振振有词的道理,更不会处心积虑的用各种方法说服人,只有恳求。
“大哥,大哥,求你了。”许兰秋拉着文从义袖口衣襟不断低声相求。
文从义看到许兰秋这副低声下气好言相求的神情,心中已经软了一大半,但是眼下救这样一个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抽屉里的东西你拿出去怎么没用过。”
很明显文从义说的是那把枪,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露声色罢了。
许兰秋心中一怯,话都没有底气了:“大哥,你知道了?”
文从义冷哼一声道:“你那两下子小把戏以为瞒得过谁,想做间谍你还太嫩。”
是啊,她早该想到,文从义是不会那么轻易被骗的。许兰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文从义早有所发现。
那日,文从义一回来的时候,许兰秋几乎是有些欢快的奔到文从义跟前叫了声:“大哥你回来了。”文从义差点没起鸡皮疙瘩来,亟待许兰秋居然破天荒的帮自己脱下外衣,更是纳闷惊奇不已,以为许兰秋是有事相求自己,后来才发现她帮着自己脱下外衣原是想顺势搜身上的钥匙.
“你处心积虑很久了吧?你倒是很有眼光嘛,还挑了个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用的,伯莱塔。”
“..”许兰秋不过误打误撞,对于文从义所说的枪型自然是一无所知:“大哥,你,生气了?”许兰秋几乎是盯着文从义双眼一字一顿说的,但文从义果然拿双眼扫视她的时候,她又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怯,低下了头。
“不过估计也是不懂得枪的,连子弹都没有装。”
许兰秋才惊觉当日的致命错误何止一个。
“也幸好你没装子弹,否则难免走火,那款枪本来就是极易走火的。”
“你先回去吧。”文从义不再说话,向远处的范荣拔了拔手,示意其将许兰秋带走。
“大哥,我同学的事.”文从义却不再理会许兰秋的焦急恳求,径自走了。
范荣向顶层圆筒形玻璃钢塔上的服务生招了招手,随即服务生便在塔上打出文从义的汽车牌号,门外照看汽车的车夫便将车开到了门口。范荣打开车门请许兰秋上车的时候,许兰秋兀自呆呆出声,直道范荣碰了她好几下,她才渐渐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