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民本打算请许兰秋吃饭的,但许兰秋婉言谢绝了,他便也不强求。下车的时候,先前一步回来的文风已经到门口迎上了许兰秋:“夫人回来了。”
“嗯,”许兰秋思绪还停留在尹志民在车上说的一句话:“今天谢谢你了,小四。”他说谢谢自己那是什么意思,一时有些莫名其妙。正好遇到从客厅出来的两个人,看到许兰秋点了点头。许兰秋便也点了点头,却是一个也不认得。送客出门的文从义看到许兰秋淡淡说了句:“回来了。”许兰秋也淡淡回道:“大哥。”
许兰秋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文从义已经不再像刚来时早出晚归了,几乎是不怎么出门,有时候甚至许兰秋都比他出去得多的多。当然,许兰秋出去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尹志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兰秋已不需要开灯就能安睡了,只是若是遇到天气突变的惊扰,她还是会被噩梦一般惊醒。
“哐当!…”外面果然又响起了惊雷,闪电划亮了漆黑的屋内。许兰秋吓得直打颤,捂着耳朵,卷紧被子想要强自镇定却又终究不能够,偏头看了看书房的文从义,始终不愿去麻烦他。
一个如巨山轰塌般的雷声轰隆再次响起,许兰秋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起身就奔向了书房。
文从义很是警醒,似乎感觉到许兰秋正立在自己身边,眼睛都没睁开就问道:“怎么了。”
许兰秋静默不答只是朝文从义所卧的长椅靠了靠,又一个巨声轰隆,许兰秋本能的蹲下身只紧紧扒着文从义靠睡的椅沿,离文从义更加靠近了。
文从义睁开眼睛看着许兰秋瑟瑟发抖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她是害怕打雷想要寻求自己的庇护。
“怎么,害怕打雷么?”
许兰秋不敢看文从义,点了点头:“嗯。”
文从义定定看了看许兰秋,起身抱起被子道:“走,我陪你睡。”
许兰秋闻言一惊,几乎要盖过对于打雷闪电的害怕了,定在当地不愿挪动脚步。但雷声闪电铺天盖地而来,她又控制不住奔上前拽住了走到门口的文从义的衣襟。
文从义手臂一翻转,很自然的就握住了许兰秋的手,却感觉到许兰秋周身轻颤了一下,不知道还是怕打雷,或是自己第一次这样握着她的手而害羞。许兰秋的手很柔很腻,又是极其纤瘦细小的样子,文从义握在手中几乎能将其握个满满的,很是舒服,忍不住就想拿捏着把玩,但看许兰秋此时的样子和她害羞的性子,终究忍住,只是拉着许兰秋走到了床边。
许兰秋被文从义紧紧握着手又一路牵到房间,本已是极其异样的紧张,不想到了床边,文从义居然先上了床,再次伸出手要许兰秋握着的意思。许兰秋知道他是想给到自己安慰却有些不敢伸手,但想到外面的雷电交加,还是伸出手搭在了文从义手上。文从义一下子又将许兰秋的手紧紧握住,待到许兰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上床之际,忽又指着自己的怀抱,轻轻笑道:“要不要干脆躲到这里来?”
许兰秋一愣,几乎不敢躺下,又羞又怕,即使一片漆黑,文从义也能从偶尔的闪电照亮之际看到许兰秋通脸无一丝缝隙的红晕,随即还从自己手中轻轻抽回手,卷着被子蒙头就睡下去了。
文从义只是摇头好笑又怪自己太过随意吓倒她了,但想她如此害羞娇怯也的确需要自己多多言周教。
自此之后文从义不再睡在书房了,不过也仅限于此,二人依然是同床异梦。许兰秋总是找不到能同文从义深度交流的合适话题,文从义也是寡言少语一般,如此二人经常是坐在床上各自看自己的书或发自己的呆,形同陌路。
但即便如此,即使是彼此没有多少言语交流,相处久了也是会生出感情或至少是亲切的,这感情正以不易察觉的速度蔓延在二人之间。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文从义对许兰秋的称呼已经从最初的你,许兰秋,到如今的兰儿,许兰秋虽然一如既往的喊文从义作大哥,语气却也更自然亲切了许多。
此时离许兰秋到武汉已经过去半年多时间了,除非有重大的刺激,许兰秋已经恢复如常了,终于也会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烂漫。
许兰秋踏着轻快的步伐几乎是跳了一下越过门槛来到大厅的时候,文从义有些错乱,这步伐明快笑容灿烂的少女当真便是平日里沉寂少语的许兰秋?
“大哥,”许兰秋的笑容还在绽放着。
文从义的记忆里除了看雪景那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兰秋这样高涨的兴致:“怎么了,有高兴的事情。”自然的就想到了今天一大早,许兰秋接到一个简短的电话便匆匆出门的情景,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又是那位神秘的姐夫,因为随后响在门外的车声文从义不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为何许兰秋这次会如此的高兴,心里还在想,自己虽然不在乎,许兰秋也不能太无所顾忌了。
文从义的笑容打消了许兰秋仅有的顾虑:“大哥,我见到我二姐了。”
“你二姐?”文从义倒是真有些意外。
“对,我二姐,许敬楠。”
许兰秋一大早就接到了尹志民的电话,赶到中央办公大楼的时候,尹志民已经在车上等她,向许兰秋努了努嘴:“小四,上车”
“去哪?”姐夫突然的神秘,叫许兰秋摸不着头脑。
“去见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谁?”
“到了就知道了。”尹志民深深一笑,一副要给许兰秋惊喜的样子。
当许兰秋在八路军办事处,见到穿着朴实军装却依旧顾盼生辉的二姐许敬楠的时候,着实大大惊喜了一把。许敬楠的惊喜一点不比许兰秋小,在给许兰秋打电话前,尹志民便给许敬楠打了电话,且说了同样的内容。
“敬楠,今天我还想带个人来见见你。”
“什么人?”
“是你很想见的人,到时候就知道了。”许敬楠不知道尹志民故弄什么玄虚,不曾想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
许敬楠当年离开许家的时候,许兰秋还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女孩,清秀文静,如今立在眼前的许兰秋却已是近双十年华的亭亭少女,笑起来依旧的梨涡隐现,纯净如秋,恍如当年。
久别重逢之际,姐妹俩热烈的拥抱着彼此,许敬楠像男人一样抱着许兰秋只在空中打转,还是从前的豪爽个性。
二人喜极而泣的样子,旁边的尹志民默默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姐妹俩八九年没见面了。
许兰秋确实太高兴了,不仅见到二姐,还在二姐口中进而打听到了大哥等人的消息。原来大哥一直在广州,最近刚到长沙,他们一直保有联系。只是对于三姐,二姐似乎并不十分清楚,小五也只是简单提到。然这已经能叫许兰秋兴奋得睡不着觉了,几次生死逃亡已经使她明白,亲情远比表面的淡薄来得浓烈而有需要。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半年多来,她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觉,她觉得该找个人与自己分享这喜悦,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文从义,那是她除却血肉亲人之外唯一最亲近的人,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文从义也是从心底为许兰秋高兴,临了不忘让许兰秋邀请二姐和姐夫到家中做客。无论文从义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许兰秋所想达到的效果已经都到了。
只是当时的许兰秋不会想到,仅此的一面几乎差点算作是姐妹俩的最后一面,而且还是极其短暂的寒暄,甚至来不及多一些问候的话语,因为当时二姐同姐夫似乎还有其它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谈。而之后没多久,许敬楠便离开了武汉,没能兑现当初来文宅的承诺。
后来,姐夫也越来越忙,没有一丝空闲顾得上许兰秋了,许兰秋知道抗日到了关键时刻,也很少再去找尹志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