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荣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步履沉重的踱出大厅。站在台阶上,他才发现,孝义堂许多弟兄都没有离去,一直就那么默默站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范荣确依旧能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许多人眼角面上挂着的泪水。
许兰秋在大厅中一番动情的恳求,好言语的哀求,早就一字不拉的传到各人的耳际心底了。
对于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无奈和悲哀,谁能不动容!
范荣也和许多人一样就那么默默站着,大厅中还时不时传来许兰秋带着哭声的哀求,和文从义不太清晰的安慰声,整个上半夜,都不曾间断。
到得后半夜,许兰秋的话渐渐的少了,哭声却更多了,只是若有若无,大概实在太累了,没有多少气力的剩余了。
但整整一晚,那种气若游丝的哭泣和哀嚎,都不曾停止,不曾间歇。
院中的所有人,一夜都没有离开,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就那么,或站或坐的,等了一夜。
和范荣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事到如今,除了能陪文从义一起度过这最后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还能做什么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样哀伤的夜晚,孕育出的毕竟是低沉阴霾的天气。大家又错了,上天从来都不是真的能有好生之德的!偶尔有,也不过是碰巧碰上,而被人们一厢情愿的想象美化所赋予的而已。
第二天几乎是个比前一天还要晴朗得多的天气,前一天至少还是秋风阵阵的阴霾,今天看样子该是阳光普照了。
难道事情真的有转机了?此时此刻,谁都难免不会如许兰秋般的以物喜以物悲了。
果然,朝霞还未来得及转换成朝阳,文公馆就收到了一份礼物。这么早就送来礼物,难道事情真的有转机了!
当大家看到那件礼物后,顿时被惊恐,迷惑,不安,防备,猜忌等各种心情混杂着。
所谓的礼物其实是个大礼盒,方方正正的,包装的很好看。大概可以装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或是大盒的巧克力之类的。
若是许兰秋见了或许会这么想,孝义堂的这些人,可不会这么考虑问题。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是炸弹?或其他毒害人的什么东西呢?
这么大的样子,或许还能装上…
大家都不敢再去想了,但却更加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手都有些颤抖,不敢去打开。
范荣早就忍得受够了,快步上前,一把就将上面的包装彩丝给拉扯了下来!心想,不就是个死吗!他范荣这辈子还怕过什么不成?
然而,当他打开礼盒的瞬间,他真怕了!腿都开始发软颤抖,眼睛也不敢看却又闭不上!心底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怒吼着:“为什么不是炸弹?!把我一下子炸死好了!”
可那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一个可爱的不能再可爱的头颅…大正的头颅!!。。
范荣只看了一眼便能认出来了!…
曾有多少欢声笑语,多少可爱的言辞和举止,都是从那颗圆圆的可爱的小脑袋中迸发出来的!如今可爱依旧,却都成了一片安静的死寂!
范荣有些站不稳了,手中的东西也越来越沉重了,他有些拿不动了,有些想要扔掉了,却又怕砸痛里面可爱的东西…
许多人都陆陆续续看到了,和范荣一样,不敢看,站不稳!这些连杀人和死都不怕的人,此时却一个比一个胆战心惊!
“孩子!“大厅中的许兰秋忽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范荣触电般的将礼盒盖住了,他以为许兰秋看到了,却原来她只是母子连心的感应罢了。
临到天亮,许兰秋终于昏睡了过去,却突然又惊醒了过来,只说孩子遭到了不测!文从义安慰她说只是做梦,她却一口咬定不是。
“不是,不是做梦,是真的!我能感觉到。”
“兰儿,真的是你在做梦。”
许兰秋很是肯定:“不是,都说不是了。我能感觉到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外面的人听了,更是心酸不已,母子之间的心性果然是相通的!许兰秋已经提前一步感觉到了!
不知道是谁将文从义叫了出来,文从义一眼便看到了范荣手中的东西,再看各人的神情,就全明白了!不及走到范荣跟前,手就开始颤抖不止,不敢去打开礼盒。
范荣怕文从义看到后震撼太大,会受不了,抢先一步告诉他:“是小少爷,大正。”
范荣的话如正好劈中他的雷电一般,整个人顿时定定瘫在那,双手的颤抖却更甚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打开,一只手死死按住礼盒的盖子,一只手紧紧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心痛得站不起身,直不起腰。
一圈人想上前去扶持踉跄得撇撇倒的文从义,却都被他挥手制止了,他只是一个人退倒在石阶上,跌倒坐了下去。
“谁回来了?是大正还是小正?是不是他们出事了!”许兰秋突然从里面奔了出来。
文从义紧攥着胸口,艰难挤出一句话:“快拦住她!”
但已经晚了,许兰秋已经奔了过去,抢过盒子打开了…
许兰秋清晰的听到晴空中响了几声霹雳!她却不知道害怕了!因为她已经没了知觉!…
“少奶奶!”“夫人!”
许兰秋突然就如被施了魔咒一般,瞬间凝固成了一尊石像,没有动作,亦没有表情,更没有气息!
“兰儿,”文从义想要起身安慰许兰秋却站不起来,声音也变得混沌无比。
“夫人!少奶奶!”
所有的人都强烈感觉到许兰秋真的会这样,就此凝固下去,就此活不过来了!
“少奶奶!”范荣将许兰秋摇了摇,企图唤醒她,许兰秋却没有丝毫反应,依旧如石像一般。
许久,许久…
突然那尊“石像”的口鼻中缓缓溢出血丝,连带嘴角也漫出鲜血,随后才是双目中汩汩的泉水流淌…
“夫人…”
“少奶奶!”范荣感觉到许兰秋的身体也开始软缩得如一潭水,一阵风…
“兰儿!”范荣将许兰秋抱回大厅沙发上,文从义也强撑着起来跟了过去。
沙发上的许兰秋昏迷不醒,全身微微抽搐不止,仅有的一点生命气息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兰儿!”范荣打电话叫了医生,文从义却知道此时的许兰秋,任何名医良药都无法医治,除非她自己有求生的欲望。
“少爷,是龚又屏的电话。”
本就悲痛不已的文从义更是怒不可遏,一下子有了斗志,回身扯过范荣手中的电话,怒喝道:“老匹夫!你够狠!我还有一个儿子呢。”
龚又屏却没有一贯的得意阴厉,语气中甚至难掩悲伤遗憾的意味:“我就是要告诉文老弟,你的大公子的死是个意外,真的!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做的,真的只是个意外,两个小家伙太调皮了。”
文从义更是愤怒交加,几乎就是咆哮了:“你他妈少来,狼都把羊吃的只剩骨头了,他妈还嫌羊瘦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