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韩伯怎么被人带走了?”
许兰秋是从外面回来碰到韩伯和带走韩伯的人的,许兰秋有些发懵:“韩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凭什么带走大管家?”
“四少奶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早来比晚来好,不必为我担心。”
“韩伯!”
许兰秋看着韩伯从容的坐上了车,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上海滩的风浪已经拍到文公馆了?!
文从义没有许兰秋的惊慌,更多的是无奈的不言。
“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孝义堂出什么问题吗?大哥!”
“兰儿,韩伯只是暂时进去一段时间,风头一过他就能出来的。”
“什么风头?不是孝义堂,是过往的旧账?”
文从义见许兰秋连这些也都是知道,便也不多说,只是坐着不语。许兰秋看着文从义的样子更是难过不已,反过来安慰道:“大哥,韩伯走了,你不是又少了一个帮手了!”
文从义只是摇头不语,许兰秋见了更是心疼不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该为文从义做点什么,为他排忧解难,许兰秋想到了尹志民。
“姐夫,你能帮忙营救韩万墨么?”
尹志民一见许兰秋本来笑容极其温暖放松的,但一听许兰秋这样直白求救的话语,放松的笑容紧固了起来。
“韩大管家!”尹志民看着许兰秋焦急的样子很是肯定的说道:“不能。”
“为什么呢,姐夫?”
尹志民不愿对着许兰秋说太生硬的话,含笑道:“这还用问吗?目前的形势不允许,姐夫的身份也不允许,不是姐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何况,韩万墨他本来也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尹志民的语气虽然情轻描淡写,许兰秋听来却很有些不舒服:“敢问姐夫,如何个罪有应得法?”
尹志民扶着许兰秋的肩头坐下道:“有些事情你不清楚,二十多年前你还在广州的小镇上挎着书包念书呢,说了你也不知道。”
尹志民依旧是含笑着的温暖话语,许兰秋却不能再被表面的亲昵所迷惑了,定定道:“那么十年前的事情呢?五年前的事情呢?日本人在的时候的事情呢?我难道也不知道?”
尹志民听出许兰秋言辞中的不满:“小四,你来是向姐夫兴师问罪的吗?”
许兰秋看着尹志民并不加否认的意思:“姐夫难道回答不了我吗?”
尹志民已经有些不悦:“回答你什么?你不就想提韩万墨和孝义堂抗日的事情吗?”
许兰秋点了点头:“姐夫既然肯承认这一点,为什么也要过河拆桥?”
“谁过河拆桥了?要知道那桥原本就和韩万墨无关,要有关也是和孝义堂沾得上那么一点边。”
许兰秋不能接受尹志民这样的论断:“只沾那么一点边?姐夫不知道孝义堂为了抗日死过不少兄弟的吗?”
尹志民很是不以为然,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有阴厉的意味了:“谁没为抗日流过血?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姐夫没有人要炫耀,却也不能抹煞的一干二净,反过来还要找茬吧!”
尹志民看着许兰秋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语气恢复平和:“我说又不是文从义,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姐夫也没说孝义堂有什么不对,只不过韩万墨一个人而已。”
许兰秋:“那又有什么区别?你们捉走了韩伯,大哥伤心难过,和捉走他又有什么区别!”
尹志民看着许兰秋难过的样子有些不屑:“哼,小四,难道文从义没跟你说韩万墨被捉走是他很愿意看到的吗?”
“你说什么?”许兰秋有些震惊,不能允许尹志民这样说文从义:“姐夫,你什么意思?”
尹志民知道如今的许兰秋已经不是以前的许兰秋,那般单纯懵懂无知了,听她说话都老道了不止一分两分了,心想多半也是受了文从义的影响的,以为她知道全貌,不想还是一知半解。
“小四,你该回去问问文从义,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叫韩万墨回到上海来呢?难道不是就希望韩万墨有这样的结局么?”尹志民欺到许兰秋面前看着许兰秋的震惊,就知道她是一点即通的:“回去问问,姐夫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很奇怪!”
许兰秋看着尹志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突然觉得文从义又有什么瞒骗了自己,离开的时候,尹志民还在许兰秋身后说道:“姐夫也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知道了别忘记也告诉姐夫一声,叫姐夫也弄个明白。”
许兰秋重重一回身看着尹志民不答,脑海里却闪现着韩伯被带走时文从义的神情,她以为那是绝望的伤心难过,如今想来才发现,原来只是有些内疚的自责而已!
许兰秋眼前的人影由文从义化成尹志民,又从尹志民化回文从义。
“大哥,韩伯是怎么被捉的?”
许兰秋一回来就径直上了楼,带着真正兴师问罪的口吻,质问起文从义。
文从义一听许兰秋说话的语气,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她多半已知道什么了,但在她彻底知道一切之前,他也不打算就和盘托出。
“这还用问吗?你不是都知道吗?”
许兰秋又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个时候叫韩伯回来呢?”
“大哥有事情需要他帮忙,所以就叫他回来了。”
许兰秋继续追问:“什么事情?孝义堂解散的事情对吗?需要韩伯帮什么忙?”她知道如今文从义只有这么一件大事。
“他已经帮到了。”文从义不打算跟许兰秋绕着圈打太极了,决定实话实说。
“已经帮到了?!”许兰秋却有些听不明白:“我不懂!难道这样也是帮大哥?”
文从义看着许兰秋语重心长道:“兰儿,这件事情本就千头万绪,你自然一时难以明白。”
许兰秋却又有些懂了:“这么说大哥真的是希望韩伯被捉走的了!可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大哥难道还要讨好什么人吗?”
“只有这样才能堵住范慕烛他们的嘴,也才能解除眼前的困境,至少不必为龚又屏以外的人费神。”
许兰秋彻底懂了,不自觉点了点头:“这么说,韩伯不过是你的一个棋子,一个给到当局交待,给到范慕烛陶故知苦肉计的棋子,对吗?”
文从义看着许兰秋毫不避讳:“也可以这么理解,韩伯就是一个棋子,这步棋一下就堵住了当局和云社三合会两方面的阻力了。”
“大哥便也可以趁机加快速度解散孝义堂。”
许兰秋定定看着文从义不敢相信:“大哥是这样盘算的!”
“兰儿,只能这么做。”
许兰秋还是不愿接受:“大哥,你居然连韩伯的生死都不顾,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文从义一直看着许兰秋,眼见着许兰秋从迷惑到震惊,又从震惊到悲痛,心里虽然心疼,面上却一定先要让她认同自己,缓缓道:“兰儿,不是大哥狠心,但有些事情必须要狠下心来办成。如果都如你那般感情用事,许多事情都办不了。”
许兰秋有些愣愣道:“我是感情用事,没有感情还是人吗?韩伯和你难道没有感情吗?你这么决然!一点愧疚居然都没有!”说到最后已是深深的责问。
文从义提高声音道:“韩伯顶多就是待个一年半载的,但是我的这个计划已经准备了十几年。孰重孰轻,稍微掂量掂量就能想得到,大哥有什么好愧疚的!”语气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许兰秋有些镇住了:“大哥,你怎么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她突然想到他当年那句“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又怎么了?男人出轨个一两次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了,语气那般相似,神情那般接近!一样的理所当然,不容置疑!这便是他的惯有逻辑!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怎么样都是对的。
许兰秋早已爱得无比坚定,但每次听到文从义说出这样的话,她都生出一丝动摇:这样的男人到底该不该爱!值不值得爱!自己如此深爱着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对还是错?
文从义已经发现许兰秋都有些崩溃的迹象了,终于软下心,走到许兰秋身旁,扳过许兰秋的肩头正对着自己,许兰秋的眼眶里果然已经聚集有泪滴了。
“兰儿,论感情,我对韩伯,又怎么能比你要浅呢?只是从大局着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以为大哥真就愿意这么做吗!”
许兰秋含泪看着文从义,轻轻躲开文从义企图抚摸她脸颊的手,缓缓步下楼梯,走到客厅,重重倒在沙发上,头一靠着沙发眼泪便也被渗透了出来。
下楼的时候,许兰秋缓缓回过身,问道:“大哥,假如有一天,你是否连…”许兰秋想要问文从义,若是要他在自己和他所谋划的这件事情上做一个选择,他是否也会一样的,义无反顾选择后者?但最终许兰秋没能问出来,没敢问出来,只是重重摇了一下头。她觉得这样的问题太过残忍,她更加不敢面对文从义可能的选择。
“妈妈!妈妈!”
大正和小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沙发边沿,大概是见到许兰秋伤心的样子要想哄哄她,一左一右亲起了许兰秋的手和胳膊。
许兰秋睁开眼睛,远远的见赵妈立在一边,又看了看两个蹭在自己腿边的孩子,烦恼顿时消了一大半。
“大正!”许兰秋先找到大正看了看,将大正抱坐到沙发上,又回头抱起小正。
“妈妈!”
许兰秋一回头又看向大正,忽然发现自己的一个习惯:每次她都是先看看大正,然后再看小正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大正是哥哥,便不由自主排了这个顺序吗?
不,她心底明白,那是因为大正长得像文从义,所以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要先看看他。
这个男人如此深刻的镌刻在自己心底,连带挚爱的孩子也因着这个原因让自己偏了心,还能有什么好说!
她此生注定就是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无论他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她都无从改变,无从左右自己了!
她能为了争取文从义曾调集全身所有的理智,却又最终因着文从义没了所有的理智!
许兰秋于文从义,何尝又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