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素来低调,尤其是日本人在的这几年,为了尽可能的避免和日本人沾染,更是很少出席一些酒会之类的场合,更别说在家中举行酒会的了。
这次为了从杉的婚事而破例,自然吸引不少交好的名流大家,又为了做的不那么明显,叫从杉没了顾及,便打着商社联谊活动的招牌,这样和文家有生意来往或想来往的家族便都来了。
酒会的地点还是选在老三的芝园,这里是文家所有宅院中最西化的最大的,也是最适合举办酒会的了。
许兰秋因为身子不方便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一会大少奶奶过来关切一番,一会锦云又过来随便聊聊。文从义也会在应酬完一波的空档过来说说话,其它时间就是一个人独坐在文家女眷旁边。范荣坐在许兰秋不远处的沙发旁,看似不经意,实则密切关注着许兰秋,连带许兰秋起身去洗手间他也会过来搀扶,并在门外相候。
许兰秋从洗手间回来的途中,适才同从杉讲话的一个男人向许兰秋举了举杯,许兰秋便也有礼貌的回礼。男人随即坐到许兰秋旁办的沙发上,右臂扒着沙发,回头道:“您就是四少奶奶吧。”
许兰秋点了点头:“是,先生是?”远远的看到时不时有人同从杉搭讪,但从杉似乎兴趣都不是很大。
“喏!”许兰秋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到了与文从忠谈话的夫妇,随即明白:“原来是宋家公子!”
男人很绅士的笑了笑,算是默认。原本以为许兰秋一定会好奇的询问自己对文三小姐的印象,却不想许兰秋对此似乎丝毫没有兴趣。不得已,只好自己说出了口:“哎,你的这位小姑子可真是漂亮,有大家风范。”
许兰秋微笑道:“谢谢宋公子夸奖!三妹确是难得的好女孩。”
宋公子似乎是点了点头又似乎是在摇头轻叹:“是啊,可惜就是年纪有些大了。”
“年纪?”许兰秋觉出宋公子话有些不对味,因为从杉虽然耽误了几年却也不到三十岁,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未嫁女儿虽不能说时兴,却也算不上少数。
“我听说她当年有一个很要好的,还是空军少校,还跑到南京去订婚的。正好赶上南京沦陷,事就没成。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位空军少校,另结新欢了。有这回事吗?”宋公子虽然还是一副得体文雅的语气,许兰秋听来却有些不舒服。
宋公子也不是真的在问许兰秋的意思,只是自顾着叹了口气:“哎,被战乱拆散的姻缘不知道有多少,该死的小日本。”
说着叹得更重了几分:“又一对被小日本拆散的美好姻缘阿!”他大概以为从杉和空军少校是因为战乱而拆散的,许兰秋懒得解释也来不及解释。
“哎,我听说南京沦陷的时候你也在南京,后来安全逃了出来。三小姐不知道是怎么逃出来的?”许兰秋突然觉得这个宋公子说话和舒皓英如出一辙,语气把捏得每一句之间都有些近似于前仆后继的严丝合缝,叫你没有插话的机会。
“我听说,日本人在南京烧杀抢掠,那是无恶不作,尤其是****妇女。四少奶奶可有亲眼见过?”
“你说那些被日本人****的妇女多可怜啊,那不就毁了嘛!”
许兰秋从宋公子没完没了的问话和那话里有话的眼神中完全明白了,冷冷道:“宋公子,你究竟想问什么呢?”
宋公子却是很老道,一股脑说了一通,看着许兰秋笑了笑就起身走了。似乎也并不是来探听什么的,只是将对从杉的数落通过兰秋顺带传递给文家众人罢了。
看着宋公子煞无介事的嘴脸,许兰秋生出一丝愤怒,也为自己不能及时反唇相讥懊恼不已,第一次觉得锦云嘴刁的好处来。从杉终究是自己人,怎能受外人如此的欺负。
同为女人的许兰秋决定报复宋公子,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第一个想到了文从义,可是怎么跟文从义说呢?或许可以让范荣私底下教训宋公子,只要她骗范荣说宋公子轻薄她,范荣一定会暗地里找人将宋公子大揍一顿。许兰秋看了看一旁的范荣,又觉得这样就太便宜他了。她还是将希望寄托在文从义身上,她知道文宋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虽然不是文从义经手,终究会有所顾忌,于是决定小小惩罚。
宋公子远远看到许兰秋走到文从义身边,附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文从义便一直冲着他看,犀利的眼神只扫射得人有些发慌。随即文从义更端着酒杯向自己走来,宋公子真的有些紧张了,文家其他人还好说,此人却是不能惹,不禁有些后悔适才一时兴起招惹许兰秋。又见许兰秋带着狡黠的神色站在一旁观战的意味便更是忐忑不安,又不好装作没看见。
不想文从义却是一副客套敬酒的意思:“宋老弟,别来无恙!”
宋公子只好干咳了几声,以期让自己恢复常态:“哟!四少爷。”
文从义一面和宋公子碰杯一面问道:“家里的生意还好吧。”
宋公子听到文从义过问起生意再次紧张起来:“嗨,反正就那回事,这你知道,我很少过问。”
文从义又道:“听说公子前段时间遭人绑架了,可受惊了!”
宋公子一惊,不知文从义何以突然说到绑架的事情上来,更是大为不安:“嗨,前门撵狼,后门进虎,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呗。”
文从义笑道:“破财消灾。”说着还拍了拍宋公子的肩头。
宋公子被文从义拍得有些心里发虚,站不稳:“可不破了大财了嘛。”只想着不知道文从义会对自己有何刁难,又听说到绑架的事情更是忐忑。
文从义见宋公子冷汗直冒的样子还以为又是绑架的阴影,安慰了几句便也走开了。
许兰秋远远的看了,嘴角溢出得意的笑容。其实她并没有告诉文从义事实,只是骗说宋公子想同文从义饮酒,并跟自己说了很多话。宋公子做贼心虚,搞得紧张万分。
许兰秋正自得意,却见不远处一直躲避周身男人追问的从杉将酒杯中的酒泼到了对面一个男人脸上。声响虽不大,却足以吸引到散落四处交谈人的目光。
从杉或许原本打算隐忍,却最终没忍住,转身折回到文家众人的位置上:“拜托各位,以后别再找这些破烂东西来丢人现眼了。”
从杉的这一轻声数落,清清楚楚传到了附近所有人的耳朵。文家众人顿觉颜面全无,有些家的太太快速的向文家少奶奶们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顿时尴尬万分。
“什么叫破烂货呢?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家儿子,有多少家姑娘等着呢,都挑花眼。”
“一个徐娘半老的老姑娘撒泼撒到老娘头上了…”
大少奶奶只好陪笑:“夫人,这孩子说咱们以前给他说的人,哪能说您们呢,是不是?”
无论如何,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虽然没能叫众人不欢而散,至少是扫了不少人的兴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