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秋一路都在想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恍如梦中。她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许敬春真真切切离开顾绍延嫁给日本人了。纵然小林英明不似其他日本人那般遭人厌恶,却终究还是日本人。
她的脑袋里一直重复着许敬春所说的那些话,只是想着难道三姐真的曾经受过这么多苦,真的是因为曾经的这些困苦而动摇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的?这个自己当年最钦佩后来最羡慕的姐姐,竟是这般的半途而废,言行不一的!
许兰秋重重的摇了摇头,还是接受不了,那个能写出那般激扬诗句的人,那般洒脱诗篇的人,真的会如此经受不住诱惑和考验吗!
回到家中许兰秋又翻出许敬春所著的诗集,一页页翻看,每看一篇,疑惑便更添一层,也更难以接受这与眼前的许敬春是同一个人,她甚至怀疑这些饱含激情的诗句或许并不是许敬春本人所写。
文从义一直担心着许兰秋,见许兰秋回来也不同自己打招呼径自到书房抱着一本书翻看,一面翻看一面摇头叹息,大为不解,坐到许兰秋跟前问道:“怎么了?兰儿!”
许兰秋忽然抬头看着文从义,问道:“大哥,你说一个人若是突然有很大的转变,会是为了什么?”
文从义不知道许兰秋所指,问道:“有什么很大的转变?”
许兰秋又道:“她原本是个看重理想和信念,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如今却都摒弃了,而且与原先的追求几乎背道而驰。你说会是为了什么?”
文从义依旧不知许兰秋所指,只得就事论事道:“金钱,名利,权势,美色,等等,都有可能。”
许兰秋恍惚的摇了摇头:“可她原本是个视金钱如粪土,视名利如浮云的人,权势美色就更不是她所需要的。”
文从义笑了下,朝后坐了坐,道:“你不是都说他有很大的转变吗?那怎么能还以从前的标准衡量呢?”见许兰秋只是怔愣发呆,很是担心,又问道:“我说,你说的人是谁呀?”
许兰秋还是不答,只是将手中的诗集递到文从义手中,有些麻木的道:“大哥说能写出这样诗词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文从义看了看许兰秋,接过诗集就势看了看许兰秋翻开的那页的诗篇:《与死神的对话》
文从义一面看一面念叨了出来:
“为何我的世界这般漆黑?”
“因为你已经死了,在成千上万的尸堆里,在尸横遍野的广场上,在亡国破国的奴隶中。”
“那我为何还有知觉?”
“因为你的灵魂一息尚存,留恋着人间,不满这乱世,想要凭着微弱的一己之力做最后一番抗争,做最后一番争取。”
“我能成功吗?”
“不知道,一切且看你的理想,一切且看你的信念。”
“我要如何成功?”
“追寻你的理想!坚守你的信念!”
“如果我追寻了,坚守了,依旧不能成功,或不能亲见它成功,该当如何?”
“如果不追寻,不坚守,你能明目吗?”
“不能。”
“那就是了!只要有过追寻的目标,只要有过坚守的过程,又何必在乎这结果,又何必计较这结局。”
“我想我可以明目了。纵然理想信念不能实现我手,却能因我手而实现,那么这理想和信念便值得追寻,便值得坚守!”
文从义念完后,一面点头一面称赞道:“激扬洒脱,叩人心扉,有点革命青年的味道。”
许兰秋低低道:“大哥也这样认为。”
文从义瞧了瞧许兰秋又翻看了几页,虽然形式有所区别,主题却大体相同,都是对于理想和信念的追问剖析,看完后向着许兰秋道:“这便是你所说的人?”说着又翻到封面想要看到著书的作者,只见封面赫然印着“一江春水”四个大字,顿时明白了:“是你姐姐?”
许兰秋只是点头不语,神情凄楚,文从义已经猜测到大概,许敬春的事情也有所听闻,前倾着身体伸手抚摸许兰秋的脸庞,温和安慰道:“兰儿!”
许兰秋只是轻轻摇头,想要流泪发泄却流不出来,或许只是不想在文从义面前流出。这个素来以为最没有顾忌,任由心思不加掩饰流露的人,这个可以任由她发泄,哪怕任性妄为的人,突然间有那么多说不出口不愿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横梗在二人之间。
为何时间的积累不是愈久弥新而是日趋陌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