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文公馆的时候,她几次想跟文从义说报社的事情却又说不出口,更不敢说,生怕文从义趁机不让她工作了。
文从义见许兰秋欲言又止,有些羞涩的神情中合着为难的神色,大概就能猜到,直接就凑到许兰秋面前额际问道:“怎么了,报社的事情不顺意?”
“没有。”许兰秋终于还是觉得不要说的好。
“那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许兰秋开始有些反感文从义这般能洞彻人心的观察力了,心想你就不能装作没瞧见么,非要一句句的逼问。
文从义已经听出许兰秋话语中含着愠怒的味道,更加的不放心了,坐下揽着许兰秋肩头问道:“不是说会去从颖家吗?去了吗?”
许兰秋恢复温顺口吻道:“今天还没去过呢,从颖都是一下子写好几天的,所以只需要隔几天取一次就可以了。”
文从义:“你改天要是去到从颖那,见了她,叫她没事多过文公馆这边来走动走动,不要老是窝在她那个霞飞路的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文公馆又不是没地方她住,何必一定要在外租房子住呢。”
许兰秋不认同的道:“那倒未必,从颖不愿依靠你们文家的人,我倒觉得有骨气。”从颖先前本来是嫁到宁波的一家大户,去年离婚后便回到上海,却不愿受文家人的接济,只是独自一人租住在霞飞路的一层公寓里,靠着卖文为生。
文从义偏头看着许兰秋,过了一会才道:“什么叫我们文家的人?你不是文家的人?”说着揽着许兰秋肩头的手臂明显的紧了几分,更抱着许兰秋摇了几下要许兰秋回答重视的意思。
许兰秋终于觉得自己耍脾气耍得也够了,再说也不愿无端牵连无辜的文从义,于是恢复平静语气道:“你们文家都姓文,我姓许,有什么相干。”虽然是执拗的话,但语气已是一贯温软如玉的感觉。
文从义一笑着扳过许兰秋正对自己道:“你可听好了,你既然已经嫁到文家,做了我的妻子,这辈子就别想再逃离文家的庇护,别想逃离我的怀抱。”说到这里又紧紧抱了抱许兰秋。
许兰秋听文从义虽然是无比霸道的措辞,话语里的宠腻意味难掩,心下感动,终于开怀的扑哧一笑道:“霸道!看来想要逃离你的魔爪只怕要等到做了鬼了。”
文从义笑道:“你就是做鬼了也还是文家的鬼,下辈子投胎也还是我文从义的妻子。”
许兰秋又是开怀的一笑,假装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悲惨的命运!还要生生世世经受折磨了。”说着就势躺在文从义的怀里,心里只想着还是在菱报坚持做下去的好,又想虽然这些人有些庸俗却也都是为了生存,何必过多苛责,便慢慢说服自己接受。
好在最后夏荷源等人见许兰秋实在不愿写小说,倒也不过分勉强。不过陈飞却真的以许兰秋和小林英浩的故事为蓝本谋篇布局起来了,只是个人名字自然都换了一遍,但清楚个中情由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
结果一发到报上尝试果然有些反响,陈飞便更来劲了,更开始以许兰秋文从义小林英浩三方不同的视角各自编了一个故事,什么《日本间谍与我的爱》,《我的妻子与日本特务》,《爱上敌国的女子》,等等,最后又以旁观者的视角大讲特讲了一段战乱中惊世骇俗的三角恋。
就这样原本没什么影的事情,竟被陈飞超强的想象力给硬生生发挥出四部长篇小说来了。
许兰秋看到后也只有无奈加无奈了,因为太过失实,反倒觉得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也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了。只是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情的由头,还差点引起文从义的芥蒂。
许兰秋自己虽然不在乎却也怕文从义看到了生出什么想法,所以原本拿着菱报在那看陈飞编排的小说一面看一面不断发笑,见文从义回来问她笑什么,她只是摇头却条件反射似的将菱报藏了起来。
“藏什么?不就是些男人和女人的那点事情么!你们那些小报上的还能有个什么。”文从义一面坐下拿了一杯茶以盖拂面,一面笑着打趣许兰秋。
许兰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觉得文从义除了温言的情话,平时说话总是太过直白,接受起来不是滋味,嗔道:“大哥说话就不能文雅点么。”
文从义一口茶灌到喉咙里差点因为突然而至的好笑梗在那:“我说你我都干了多少回那事了,自己也不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了,在我面前用得着这样吗。都是什么时代的女性了,在自己丈夫面前还这么害羞。你瞧苏林那丫头,比你可还小好几岁呢,人家可是什么话都敢说。”
许兰秋更是羞不可抑,原本还在脸颊两侧的晕红一下子蔓延到了脖颈,连成了一片,连带手臂都一些烧得痒痒的,文从义见了又是无比的心荡受用又是无语的摇头好笑。
“大哥说话怎么跟我们报社的那些编辑一样,流氓无赖态毕现。”
文从义看着许兰秋的样子更是好笑:“是吗?”一个笑声还未完全发散出来,突然中途就变换成了疑惑不满的神情。
“你说什么?你们报社的编辑也这样跟你说话?”
许兰秋抬头看了一眼文从义,眉眼还是含羞的姿态:“说什么话?”
文从义却极其正色道:“你说呢?”说着就坐到许兰秋跟前追问道:“他们怎么跟你说话的?”
许兰秋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引起文从义不满,便改口道:“没有,只是说我太过害羞了,不像新时代的女性。”
“是吗?说你太过害羞?”文从义说着不满之态更甚:“你在他们面前也是这般模样?”
许兰秋不解:“什么模样?”
文从义定定看着许兰秋道:“就是你现在这个模样啊!”说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到许兰秋的下颌,一下子就将许兰秋的脸庞给捻得抬起了头,又问道:“也是这样一幅羞答答的模样?”
许兰秋心里一惊大觉有什么东西不妥当,却一时控制不住慌乱羞涩,更收不住晕红之态汪洋恣肆的弥漫。
文从义见了更是忍不住了,几乎就有些生气的意味了:“这么说你真是这样一幅模样给他们看的。”
许兰秋一口咬定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在大哥面前才会不由自主这样,这样的。”
文从义不信:“那你刚才还说你们编辑如我一般说话,什么流氓无赖,又说他们说你害羞?”
“你若是没这样的模样给他们瞧了去,干嘛说你害羞?”
许兰秋更加肯定的语气道:“大哥没听说么,文人在很多人眼里本来就是带着流氓无赖的标签的,也不是什么真的就是流氓无赖的实质。我也只是打趣而已,他们说话比你好得多了。”
“他们说话比较直接,我却不同,他们打趣我说我害羞,其实也是拐着弯夸赞我文雅的意思。”
“哦?”许兰秋虽然解释了一大堆,却显然不能完全打消文从义的顾虑,反而觉得欲盖弥彰。在文从义的心里始终觉得许兰秋时不时就漫散开的欲语还羞,自己看了也就罢了,若是让其他男人见了,自己心里未免不是滋味。
“大哥,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我们报社的人都是正派人,就是嘴上不怎么矫揉造作,也更说明人家没有坏心的对不对?你不是时常告诫我说许多人都是笑里藏刀,越是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就越不一定表里如一么?这样来说,至少他们是表里如一的。”
许兰秋见文从义还是若有若无看着自己,不能完全打消顾虑的样子,又像打包票似的坐直身子道:“大不了我以后就将自己武装成穿着金刚的模样,就在你一人面前卸下金刚外衣露出本色总成了吧?”说着又认真的看着文从义,希望他能有所回应。
文从义还是看着许兰秋不表态,过了一会却道:“你就一定非要出去工作吗?”
许兰秋心里又是一惊,最怕的就是文从义又说到这上面了,又知文从义既已说出口就是很不情愿的意思了。强扭不过,只有软语央求。
“大哥,你答应过我不再反对我出去工作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果然,文从义一听许兰秋这般央求的语调终也不愿太过强硬的干涉,便道:“那你以后在外面胆子放大些,有我在你背后给你撑腰,你怕什么?不要总是一幅娇怯怯的模样,别人见了便以为你多么好欺负,说话自然就没有顾忌了。”
许兰秋知道文从义终又被自己说服,放心笑道:“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当初那般娇怯怯的样子了。我.”许兰秋差点跟文从义讲述起自己怎么和其他报社编辑争抢稿子的经过了,又想着一说无端又招惹文从义更多一层的不满和担忧,索性不说,只道:“我厉害着呢!”
文从义也不追问其实质,只是有些不屑的冷笑道:“你要是都能摊得上厉害这个词,那满大街上走的还有一个人么?”
许兰秋一笑不语,心里却在想着排队争抢醉风稿子排队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