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亚东风云
最后一分钟。
陆振平终于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立即撤离!”
此时,他正望着大厦黑洞洞的窗口,希望搜索队能在最后一秒种报告找到了爆炸物位置。可是,除了李队长简单的确认回答外,没有任何其他消息。
第一个退出大厦的警员跑到陆振平面前,气喘吁吁。
“报告队长。小组已经搜索了所有楼道、房间、电梯井道。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踪迹。”
陆振平点点头,神色凝重,再次举起步话机:
“第四小组报告情况。”
“第四小组报告:隔离区域市民已有效疏散。暂无紧急情况。完毕。”
“完毕。”陆振平放下步话机,看到李队长随搜索队远远跑了过来。
“看来线报有误。”李队最后一个离开大厦门厅,一脸受了欺骗的愤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来到陆振平跟前,他不满地抱怨道。
“事不过三。”陆振平喃喃自语。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坐大厦上。
大厦静静得立在几百米开外,它本身就像一座宁静凶险的定时炸弹。那个恐怖威胁真只是空穴来风吗?
“什么?”李队依然气息不匀。
“这次不会那么简单。”陆振平说。
“怎么,难道……”没等李队把话说完,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隆!!
烟尘翻滚。远远看去,原本耸立在高新区街口的国贸大厦发生了爆炸。距离刚刚搜查完毕的星际酒店仅有两个街区。
刹那间,火光和浓烟从那座高楼下面升腾而起,整座建筑塌落下去,颓然倾覆,荡起万丈烟尘。
“他们在跟警方做游戏。”
话音未落,陆振平已然钻进警车、发动了引擎。
“上车!”他喊道。
“真不明白在搞什么鬼。”李尽忠嘟哝一声,片身坐到老陆旁边。
警车轮胎发出一阵刺耳尖鸣,掉头向爆炸现场驶去。
二
许暮生看着那片枯叶,它已在病房窗外的枝头上摇曳了很久。
随时会被风吹落。他想道。
轰!!!!
城市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沉闷低响,连窗户都发出了“嘶嘶”共鸣。
终于,那片干枯的树叶最后摇晃两下,离开树梢,翻转着飘落下来……
许暮生的目光再次回到千吉脸上。那张小脸苍白蜡黄,了无生气。输液吊瓶折射出清冷的光,仿佛遥远暗世中的阴暗映像。
那里一定很冷。他想。心中不禁一颤。仿佛刺入了根冰锥。
透明晶亮的液体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穿过细长透明的导管缓缓输入到昏迷男孩的血管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穿白大褂的主任医师最后总结道。
刚才,他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几分钟。大多是关于人类神经如何脆弱的知识见解。说千吉这样的病例并不鲜见。许多孩子甚至成年人在受到意外重创后都会陷入昏迷、失去记忆,甚至成为植物人。而千吉,正是这种情况。就是说,他可能永远也恢复不到正常了。
他没有提到暗世界。
许暮生幽幽地想,知道这个想法并不实际。医生不知道这些。因此,他并不完全相信医生的判断。医生怎么会相信那些呢?讲出来他也不会明白,他知道,那并不是一个常人所能理解的。就算理解又能怎样呢?谁也不能追随千吉的足迹。谁也不能。一切……
只能靠他自己。
“除了继续输液、维持这孩子的生命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医师直言道,面露坦诚之色。同时,合上了手中的病历记录簿。
“当然,这我知道。”许暮生点头,“继续输液,要保证孩子的营养健康。一定要保证。说不定,他哪一天会自己回来的。”
“回来?”医生疑惑地重复道。
“哦,应该是醒来。”许暮生纠正用词,但并不心甘情愿。
医师微微一笑,表示对这个“期待”可以理解。
“您放心去吧,我知道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里有我,尽管放心就是。”大头一脸严肃地说。他已经在医院守护了许多天。根本不愿离开。每天给千吉翻身、擦汗、换被褥。照顾的无微不至。不知不觉中,这已经变成大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许暮生慢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中的千吉。
那个孩子已然更加瘦小了。宽大的病号服空落落地搭在他身上,显露出一个细弱瘦小的轮廓。
“好,有情况尽快通知我们。”
说完,他拍了拍大头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病房。
三
咣当当!!
银行大门被撞开了,四五个手持枪械的匪徒冲将出来,后面闪出一个干瘪枯瘦的家伙。
除了枯瘦,他的右脸上有一条明显的巴痕。此时,他抬起左手,手里握着一沓崭新的钞票。
手一扬,钞票像雪片一般飘散开来。
匪徒们一拥而上,挣抢起来……
瘦疤眼仰望着乌云奔腾的天空,举起双臂,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
呜……呵呵呵呵……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在笑,还真会以为有只猫头鹰正在啸叫呢。
“哼哼,兄弟们,看到了吗?咱们的时代已经来临啦!”
哐!
巨大的玻璃橱窗四散纷飞,又一辆敞棚越野车冲到街上。轮胎摩擦着路面,发出“吱吱”怪响。车箱中,几名匪徒正在狂叫。
“哈哈!这些珠宝够我们挥霍一阵子啦!”
“呜……哈哈!!”
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披挂在他们破烂的身上,有两个匪徒穿着监狱的囚服。
越野车磕磕碰碰的顺着中心大街逃窜,沿途撞坏了许多路边设施。
砰!
一段护栏飞起,砸进了街边的店铺。
咣!
一只塑钢电话亭碎裂开来,塑料片四散飞溅。
呜……呜……
警车出现在街角,闪烁着红红蓝蓝的光,急驰而至。
“简直是人间地狱。”车中的警员说。他的话留在了碎裂的电话亭旁,却并没有被更多的人听到。
其实,无须沟通,这也正是如今亚东大部分市民的心声。
人间地狱。
也许吧。这是市民对亚东近来治安状况的评价。
人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糟的局面,全市已几乎陷入了失控状态。据说,附近某个监狱发生了暴动,许多原先恶贯满盈的恶徒都涌进了亚东。或明或暗地重新操起了旧业。
“真是这样吗?”在商业区的角落中,一个老眼昏花的修鞋老伯问自己的主顾。
“当然。这还用说?”他的主顾掏出一柄尖刀,呲开一口黄牙,“我知道你一向收入不多,老头儿,不过,我并不介意。”
此时,修鞋匠才看清楚对方身上的那件衣服——一件印有“亚东第一监狱”字样的囚服。
四
亚东大学位于市区东郊。周围是一系列的院校机构,但都不如这所大学规模宏大。在以往的日子里,每当有大的学术交流、名师讲座,周边的学子们便会云集与此,仿佛学术盛会一般。
然而,此时此刻,矗立在许暮生面前的亚东大学俨然一座死寂坟墓。除了广场上那面破碎失色的校期依然随风飘扬之外,看不到一个活动的身影。整片高教区都寂静无声,杳无人迹。
“怎么会变成这样?”许暮生无力地垂打着校门上的铁杆,希望能够引起某人的注意。可是,收发室内早已人去房空。根本就无人应门了。
许暮生握着那只装有自己手稿的包裹,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母校啊,学生向您汇报成绩来了。可是,您就这样冷酷地将我拒之门外吗?
“你有什么事吗?年轻人。”
许暮生抬起头。看到一位老者正立在门的那边,好像是突然从空气中变出一般。像许暮生一样,那老者也是面色疲倦,无精打采。他怀中抱着一摞书籍,像是正要去上课。
“刘教授。您不是刘教授吗?”许暮生叫道。他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昔日的师长。而且,他知道。这刘教授也是一位知名的学者,在历史学术方面比他当年的恩师并不逊色。
“您还认得我吗?我是许暮生啊!”
刘教授仿佛突然认真起来,仔细端详了许暮生一会儿。猛然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知道。你就是那个跑到穷山沟里的傻学生,对吧?”
许暮生一愣,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一位学者口中说出。不过,那刘教授似乎不已为然,继续对许暮生作出评论:
“可惜呀!可惜。可惜那黄老一世英明都被你这个不才逆徒给断送了。”
“可是,刘教授,学生深入山区本是为了追寻恩师未竟事业。以图报答恩师的苦心教导啊!”许暮生辩解道。
“屁话!你那恩师早已入土为安了。如今你折腾的再紧,又能于事何补?”
“学生带着手稿。正愁无人过目。”许暮生连忙捧出书稿,双手相托,呈递到教授面前,“您可以代学校收好,以后如果有机会……”
“哼,这又是些什么鬼东西?是你在那山沟里捡来的废纸吗?”刘教授斜瞥了那部书稿一眼,根本就没有接手的意思。
“这是有关古代文字起源的最新发现,以及对汉文化传说的一些补充。”
“古代文字……汉文化……”老教授眼神恍惚地望向天空,好像从那里可以得到些什么解释。突然,他转过脸来,严肃盯紧了许暮生的脸。
“别跟我提什么狗屁历史。老朽已经不再研究那些无用的东西。”随后,老教授忽然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轻松的与周围颓败景象格格不入。“现在是神明的时代了。你可知道?”
说完,隔着铁栅门,他一把揪住了许暮生的胸口,用力拉了过去。险些碰破了他的鼻子。
“明白吗?现在只有神才能拯救这个世界。神!”
“神并不存在。”许暮生说。他知道,即使是精神空间也不会永世长存。如果人类社会瓦解,精神空间也将崩溃;放弃了追求光明的努力,世界也就永世不见天日了。
“你不懂,年轻人。”刘教授松开许暮生的衣襟。突然捧起他怀里的那些书:《圣经》、《神学的发展》、《以神的名义说》等等。还有几本没看到书名,但许暮生猜想那全都是关于“有神论”的专著。
“明白吗?只有神才能拯救我们。只有神。”说完,刘教授大度的把手一扬,向身后的教学主楼挥了一把。突然声音高亢地说道:
“来吧,你已经迟到很久了。孩子。本教授每天24小时授课,全校十系三百一十四个班级全部改学“神论”了。快来,你混沌的灵魂需要得到拯救……”
话未说完,老教授已然离开了校门,头也不回地向教学主楼走去。虽然身体枯瘦,随风摇晃,却居然还能昂首阔步。
他怎么了?许暮生不禁心生疑惑。再看那远处的教学大楼,早已尽失了往日的风采。甚至连一块完整的窗户都看不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学生,除了风吹残旗的咧咧声响和随处可见的弃物垃圾之外,就只有那个已然远去的苍老身影。
“刘教授。”许暮生失声叫出。可他的声音早已被风卷走。只见老学者身影一晃,消失在教学主楼歪斜的大门之后。
随即,教学楼里回荡起一阵嘶哑疯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托着手稿,许暮生颓然跌坐于校门之下,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
“别灰心,形势会好起来的……”喃喃的,他对自己说。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许暮生不知道。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也许,他也可以像某些市民一样,尽快逃离这座死亡之城,远远的避开可能再次来临的更大灾祸。可是,他能吗?能吗?
不能。
他答应过金姆,也答应过千吉。他不能一走了之。如果那机械人只是一个幻象,可千吉呢?他也只是一个幻像吗?显然不是。千吉的身体依然躺在医院,依然神志不清。他知道,医生们的诊断并不准确,他需要等待,等待奇迹发生。
等待?怎么能等待呢?如果千吉苏醒无望,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 当然不能。
他必须留下。留下来。寻找其他仍然留下来的人。就像金姆曾经指点的那样。
暗暗的,他牙关紧咬,默默许下一个心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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