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玉梅泪流满面憔悴的样子,罗斯差一点跑了过去,但是他强忍住了,他不知道如何向张玉梅说。张玉梅在前面走着,罗斯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跟到张玉梅住的下等旅馆。看到自己的妻子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罗斯惭愧不已,他决定与马三爷直接对话,尽早解决自己的处境。正在罗斯作出决定时,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罗先生,你行动很快嘛。”罗斯一听正是马三爷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直接说出来!”罗斯压住自己的怒火。
“新药配方。莫非死去的玛丽没给你说吗?”
“你这个渣滓。玛丽原来是你的人。”
“不要骂了嘛,玛丽为配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都会记住她的,你也要记住她的。”马三爷依然阴阳怪气地说着,戳中了罗斯的痛处。
“如果我给你配方?”罗斯试探性地问。
“玛丽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就是一场梦而已。”说完,马三爷放肆地大笑。
“在什么地方给你?”
“老地方,叶菊花园。明天上午九点。”
“不,地点由我到时通知你。”
“好,就依你!”
为了尽快摆脱困境,为了自己的妻子不再受委屈,罗斯作出了决定,交出配方,辞掉工作,陪老婆还乡,过普通人的生活。
玛丽很伤心,她被锁在一间小屋里,不准与外界接触,每天有人给送吃送喝。玛丽一时觉得自己对不起罗斯,一时又觉得罗斯对不起自己。她确实没有想到罗斯在关键的时候会对自己下毒手,她觉得这个男人太绝情,平时的山盟海誓到哪儿去了?她想不明白。同时她又觉得自己欺骗了罗斯,用卑鄙的手段欺骗自己所爱的男人,确实不可饶恕。
玛丽不知道罗斯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她非常想念自己与罗斯度过的岁月。在那样的岁月里,他们彼此真心相爱,互相温存,互相鼓励,互相取暖,玛丽也获得了自己有生以来被人爱的快乐,也获得了自己爱人的权利和快乐。作为被蹂躏的下层风尘女子,玛丽感到在罗斯那里获得了尊重,获得了做人的尊严。
她想了解罗斯的情况,可是没有人给她说。
送饭的人又开门了,这是一个在马三爷集团内部很不起眼的小角色,放在平时,玛丽半眼也不会看的,可是,如果要了解外面的情况,玛丽只有这一个渠道了。等把东西放下来,玛丽突然拉住送饭人的手,媚笑着。送饭人开始吓了一跳,继而受宠若惊,接着色相毕现。如果是在过去,送饭人根本不敢如此放肆,就是玛丽被关起来,送饭人也不敢造次,可是现在玛丽主动送上门来,令他喜出望外。送饭人顺势想去亲近,又被玛丽推开了。
“你如果能够告诉我罗斯的情况,我就依你。”玛丽温柔地说。
“他差点儿杀死你,你还问他干啥?”送饭人不解地问。
“正因为我差点儿丧命在他的手里,所以我才关心他的情况。”玛丽作出咬牙切齿状。
“马三爷不准我们给你说。”
“我求求你了,说一下嘛。”玛丽撒起了娇。
见此状,送饭人现出无事不知的情形:“现在罗斯已经逃跑了,集团内的人正在追他,估计很快就会抓住了。与马三爷作对就没有好下场。”送饭人骄横地说,就像他就是马三爷一样。送饭人边说边抓住玛丽的衣服,猴急得很。
这是玛丽被罗斯掐昏后,第一次听见罗斯的消息,她可以听见罗斯的窘迫状况,内心激动不已,也就任由送饭人动作了。
送饭人满足后,亲昵地说:“宝贝,下一次再来看你。”看见送饭人猥亵的样子,玛丽直想吐,但是有一个计划涌上心头:她想利用这个人逃出去。
等送饭的人又来的时候,玛丽发现送来的饭比往日丰盛。送饭人进来后,将玛丽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边摸边说着想死了想死了。玛丽尽管厌恶已极,但为了实现计划,她强装欢颜,口里温柔地说:“别急嘛,等人家吃点东西再说嘛。”送饭人见此情景,虽然欲火中烧,看见玛丽媚态,便放开了手,让玛丽吃饭。玛丽边吃边用眼睛瞟着送饭人,送饭人嘿嘿傻笑。玛丽在假装放碗的时候,拿出了早就放好的木棒,突然向送饭人的头上砸去,只听得一声闷叫,送饭人便偏了过去。玛丽迅速拉开门冲了出去。
马三爷在找罗斯,罗斯正跟踪着自己的老婆。公安机关没有什么证据来说服那位经常报警的女人,她仍然每天到公安局去一趟,明知不可能有结果,却没有办法。
罗斯不知道玛丽还活着,马三爷不知道玛丽已跑了。事情朝着大家都不知道的方向发展。
玛丽却在大家都不注意时,坐在了公安局的办公室里。她从头到尾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揭露了马三爷利用财色搞诈骗、搞抢劫,甚至杀人的罪恶,由此揭开了这个暗藏在都市里的黑社会团伙。
罗斯不忍心看见老婆遭罪,就主动与马三爷取得了联系,说自己愿意交出配方,条件是马三爷不再追究他杀死玛丽的事情。马三爷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得不得了,举手默默祈祷: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坐在出租车上的罗斯,心情不能平静,他虽然知道将配方交给马三爷,自己就犯了罪,但是相对于杀死玛丽来说,相对于让自己的老婆受苦来说,自己不论是从心灵还是情感都是一种解脱。
距离与马三爷约定的地点还有几分钟的路程,罗斯便下了车,慢慢地走着。罗斯一方面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另一方面想悄悄观察一下地理位置,看是否有埋伏,自己是否有生命危险。虽然地方是自己选的,但是,马三爷这种社会渣滓是不讲信用的。
罗斯看见约定的地点的四周一切正常,松了一口气,点起了一支烟。自从逃跑后,他没有这样惬意过。美美地抽一口烟,让烟雾从鼻腔冲出来,罗斯想哭。只要马三爷讲义气,自己交出配方,就不再说玛丽被杀的事情,从此,此事成为一个谜,那自己就自由了,可以和老婆回家,不再到城市淘金了。罗斯就这样不停地想着,念着,激动着,悲伤着。
罗斯怎么也不会想到,马三爷还没走出自己的住处,就被公安机关抓获了。
“你们干什么?”马三爷故作惊讶地问。
“你已触犯了刑律,涉嫌商业等领域的犯罪。”警察庄严地对他说。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搞色情引诱,追杀无辜,这些也是正经生意?”
马三爷还想说什么,突然看见警察后面的玛丽,脸色大变,口里恶狠狠地低吼:“婊子,婊子,坏酒的麦曲子。”
马三爷在接受审问时,张玉梅心里很激动,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丈夫确实不是无缘无故地消失,而是被人陷害。当她知道眼前的漂亮女人就是引诱自己丈夫的人,她真想上前抽她两耳光,可是还不知道自己丈夫的下落,她忍住了怒火。玛丽也不敢面对张玉梅剜人的目光,在张玉梅面前她有一种深深的内疚。
马三爷在公安机关强大的攻势下,在铁证面前,终于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并交代了今晚与罗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失踪近一个月的丈夫终于有了消息,张玉梅欣喜若狂,泪水忍不住从眼睛里汹涌而下。
公安机关闻警而动,迅速赶往罗斯相约的地点,在黑暗中,将正在抽烟沉思的罗斯抓获。
“马三爷,你这个人渣,说话不讲信用。”罗斯被人抓住后,以为是马三爷搞的鬼,便破口大骂。
“骂什么骂?我们是公安局的。”
一听这话,罗斯长叹一口气,口里喃喃道:“完了,完了。”
一切都审查清楚,罗斯再也没脸在公司里待下去,他也不想在城里待下去,他愿意与张玉梅回到家里,过清苦却安稳的日子。
玛丽从罗斯的眼睛里读到了鄙夷,她心里非常痛苦,决定还是要与罗斯谈一次,为这份感情作最后的告别,同时也为过去的生活作最后的告别,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罗斯接到玛丽想见一面的请求后,没有理会,玛丽又打来电话相约,罗斯还是没有理会。玛丽继续打来电话,哀怨地说:“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对你的情是真的,在你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我也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们共同为我们荒唐而甜蜜的过去写一篇祭文吧。如果你认为我曾经真的爱过,你也曾经真的爱过,就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在那里等你,哪怕一天一月一年,我等你。”
接了电话后,罗斯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决定赴约。罗斯踏入酒吧,仿佛又回到了昨天,玛丽坐在原来那张桌子前,面前两杯红酒折射着柔光,她眼睛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久久的,斜照的光笼罩着她,像幻觉一样。罗斯有些感动。
轻轻的,罗斯也坐了过去。玛丽还是没有回头,此时却有珍珠一样的泪水从双眼中滚落下来。
“谢谢。”玛丽说了一句话,没有回头,双手蒙住脸,双肩不停地上下耸动。
罗斯鼻子发酸,眼里一阵阵潮。他端起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口。两人都陷进了沉默。许久。
“这个城市不是久留之地。”罗斯半是对玛丽半是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你什么时候离开?”玛丽没有接他的话。
“今晚的火车。”
“真对不起你,忘掉这场对你我来说的噩梦吧。”玛丽切入了主题。
“不怪你,”停顿了一下,罗斯接着说:“也不怪我,要怪就怪这个社会吧。”
“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城市对我伤害太深。我不属于这个城市。原来,我在跟随母亲上山种地的时候,母亲的愿望就是让我做国家的人,吃国家的大米,不再像他们一样过吃米靠种、吃水靠挑的日子,我实现了她的愿望,跳出了农门。后来,有了相濡以沫的媳妇,再后来想挣更多的钱,就勇敢地闯世界,走入了这座城市,本想自此过上幸福的日子,却遇上了你。”罗斯显然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玛丽轻轻地说。
“一切都结束了。我听老婆说每到晚上电话一响,她心里就发毛,我现在可以对她说,再也没有恐怖的电话了,生活将会一天比一天祥和。你也回去吧,留下来只会有更多的伤害。”
玛丽咬咬牙:“我不会离开城市,不在这个城市,就会在那个城市。虽然我已伤痕累累,但我能回到哪里去呢?在你之前我没有爱,在你之后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爱了。”
“对不起,我要走了,老婆怕等急了。”罗斯勉强地说。
“你走吧,我会想你的。我过去对你是真的,现在对你是真的,将来对你也是真的。”
“谢谢,祝你好运。”说完这句话,罗斯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酒吧。在即将出门的一瞬间,罗斯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玛丽,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像刚来一样,面前两杯红酒,似乎在等一位失约的朋友。
但是,玛丽却实实在在地听见了自己内心发出的尖叫,幻觉中,就像自己面前的酒杯在尖叫,然后破碎,红色浸染得自己全身都是,全心都是,全世界都是,自己就被这些暧昧的红色冲击得无处藏身,身体发出尖叫,寻找着安全的地方。
此时罗斯簇拥着妻子上了火车,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城市,在耳边对妻子说:“再也没有恐怖电话了,再也没有恐怖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