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运带点嘲笑的眼神望着他,心想,刚传达完会议精神,你就打起了龙瓜坡那几十墒梯田地的主意,当初分组的时候,不是你跟霍飞虎串通水保柱、萧文军几家硬是把水保田、水保耕赶到下沟组的吗,就连霍飞豹也受到牵连分到下沟组,气得兄弟一家好几个月没理你,现在要包产到户了,又想起几十墒梯田地来,大伙都是傻子,就你霍飞龙是长脑袋的聪明人,你真够绝的。他站在人群中间,故意提高嗓门儿说:“那几十墒梯田地是下沟组的,怎么分是他们的事,你是上湾组组长,我是生产队队长,你我都无权干涉,你只要负责把上湾组的耕地公平合理的划分好,不要让大伙有啥意见就行。我刚才说过,按组分是上级的规定,不是我吴大运说了算,你以为我不想分好地,这是原则问题。”
吴大运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话,即是提醒又是批评。当时分组不是你带头闹的吗,现在到分地的时候觉得不公平,当初把人家赶到下沟组翻山过沟干活跑远路的时候,你觉得公平不公平,难道就那么心安理得?
霍飞龙的意见虽然被吴大运队长驳斥了一顿,但霍飞虎还是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他这也是为上湾组好,应该不分远近亲疏按队分比较合理,他缩肩袖手走到大哥身边并肩站立,翻了翻眼皮,随地吐出一口黄痰,瞅着吴大运说:“咱这个队人少地多,耕地肥沃,咋分都够种了,我觉得两个组合起来承包土地,大伙不会有啥意见。”
当初分组的时候,霍飞豹对两位哥哥自私的做法就有看法,这次承包又看上了龙瓜坡这边的梯田地,你们根本没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既然你无情,我何必讲义。蹲在厨房门口抽烟的他,手扶门框站起,躬腰驼背立在屋檐下,两眼瞪着两位哥哥说:“你们俩说得轻巧,当初把我们赶到下沟组,起早贪黑走了多少夜路,你咋看不见?现在倒好,按组分地觉得不公平,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到底咋做你才满意,庄前屋后的做人还是要厚道,土地承包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霍飞龙、霍飞虎两弟兄只想着跟水保田、水保耕叫真,哪还顾得上他这个弟弟。看到霍飞豹站起来,抖动嘴唇渴望他不记前嫌说句公道话,没想到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冰凉,而且还有如此大的怨恨,他差点儿憋过气去。
身材瘦小最怕天热的杨颜彪蹲在屋檐下墙角,头上的汗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扫了一眼抽烟的水保田:“我只有一个意见,我家五口人,就要我庄前屋后的二十墒地,近处的地不要分,远处的地我也不要。”
水保田站在他前边,听杨颜彪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没有吭声,心里暗笑,你住得那么偏远,庄前屋后的陡坡地就是分给我,我也不会跑到你庄门口去种地,谁还会跟你争,你就放心的种吧。
吴大运想了想,离你家最近的侄子杨大华也有一公里路程,水保田、水保耕、霍飞豹三家离你家足有三公里,谁会跑到你那儿抢地种,他笑了笑说:“你家住得远,周围耕地多,你提的这个问题,估计不会有多大问题。”
“我有个问题,现在把地分包到户,以后我老婆生了儿子没地分咋办?”徐彦东生了两个丫头,还想生个儿子,要是地分完了,担心以后生了儿子没地种。他考虑问题比较长远,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到给儿子分地,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像徐彦东这样的情况,生产队还有四五户,他的问话倒是提醒了这几户人家。
“这个问题?”吴大运皱皱眉头,不知如何解答,他望着刘大伟说:“这个问题大队开会时好像没有提到,请刘文书给你详细讲解。”
刘大伟万万没有料到吴大运会把这个话题一脚踢到他这儿,他瞪了一眼吴队长。心想,说吧,怕说不准;不说吧,大伙把他当大队干部,这让他左右为难。他慢腾腾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上级好像是这样规定的,土地虽然包产到户归家庭耕种,但土地始终都是国家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年底可以根据家庭人口变化做适当调整。比如说,张三家姑娘出嫁或者老人去世,他家就少了一口人,就把多余的耕地调配给有孩子出生或娶媳妇缺地的人,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柯汉的父母都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身体一直不好,这两年说不行就不行了,要是父母亲去世,庄跟前的好地、平地、大块地让人分走了咋办?他想了想,问道:“咋个调配法?如果没有明文规定,都想把远地薄地陡地小块地调配出来划给人家,大伙愿意不愿意?”
杨宗汉准备近期结婚,他听柯汉说出这个问题,想到马上要结婚生子,面临调配土地的问题,未等吴大运答复,插话道:“老柯说得对,减员退地的人家不愿退平地肥地,增员补地的人家不想要陡地远地,要是两家人为调配土地的事发生争执,生产队又没办法解决哪该咋办?左邻右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出现这种情况多不好啊!”
水家湾像柯汉家有老人的家庭还有几户,也有像杨宗汉这样准备结婚生子的年轻人,耕地的调配成了大伙热议的话题。吴大运听了大家的意见,觉得大伙的忧虑有一定道理,谁都想把好地平地近地留给自己,远地薄地陡地推给别人,既然大伙提出这个问题,就得把这个问题处理好解决好,拿出切实可行的作规程,免得日后发生争执,乡里乡亲的弄得脸红脖子粗多不好。他想了想,划分是第一步,调配土地是后面的事,大队开会好像没有涉及到这些复杂的问题。国家既然推行包产到户,肯定有一连串的作办法。
吴大运跟刘大伟耳语了几句,说:“你们提的这些问题,我暂时还无法答复,待我向上级请示后再做解答,不过我想上级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不然这项工作没法落实。依我看,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比如退出一个人的田地,一墒近地,一墒远地,一墒平地,一墒陡地,陡地有远有近,平地有好有坏,生产队这些地,好地坏地平地陡地谁不知道?话又说回来,薄地不会永远是薄地,肥地也不是老是肥地,只要耕地承包到户,大伙都会尽心尽力,像对待自家的孩子,谁也不会亏待,不然就要饿肚子。不管肥地薄地,只要上好肥料就是好地。生产队那些薄地,是怎么形成的?还不是嫌它路远坡陡没有上足肥料造成的。让这些薄田歇一年,攒足肥力种上庄稼,哪年不是长得最好?大伙都是老庄农人了,这些道理不用讲,我想都会明白。”
吴大运本想咨询后解答,说着说着大胆的提出自己的设想,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大伙,但他觉得这么解决还是有一定道理。反过来又想,道理不能当饭吃,有些事合情合理不合法,有些事合情合法不合理,有些事合理合法不合情,有些事即不合情又不合理也不合法,到底怎么做,国家肯定想得比咱老百姓周到。
吴大贵跟水保柱是同母异父的亲弟兄,他知道会场上问吴大运,好像有点作秀的意味,转而一想,该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的事不能藏着掖着,在大伙面前说清楚,到时候免得费口舌,出现不必要的争执。他望了一眼弟弟,然后朝刘大伟笑了笑,问道:“刘文书,大伙刚才提的都是以后划分土地面临的现实问题,你都做了明确答复;我提个简单问题,跟大伙的问题差不多。水保柱去年当兵,他的户口不在生产队,这次分地给他分不分?要是不分,我觉得说不过去,他还是个义务兵,当两年兵肯定会回来。”
霍飞虎听吴大贵说水保柱应该分地,他眨了眨低垂的眼皮说:“啥,水保柱也要分地?水保柱能分,萧文兵也能分,他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要分两个人都分,要不分两个人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