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开春生产队分成上湾组和下沟湾组后,生产队的高音喇叭除了播放全国新闻和天气预报外,只要长时间鸣叫,那一定是通知开会。今年雨水多,庄稼长势好,小麦抽穗,豆田开花,谷子米子有半尺来高,洋芋也长出了嫩叶。大清早吴大运队长家的高音喇叭带着各家的小广播“咛咛”响起来,大伙估摸着要开什么会。
这几年新事多、趣事多、会议多、变化多,让老百姓无所适从,广播吱咛咛,社员战兢兢;广播村里响,村民心里慌;广播响声停,村民要开会。大清早的广播响,社员们不晓得又有什么重大新闻。挑水、放羊、拾柴、拔草、压粪、吹牛的社员们止步歇脚,侧耳细听。广播里“咚咚”两下,紧接着“喂喂”两声,吴大运拉长嗓门儿说:“水家湾上下两个组的全体社员们请注意,上午,水保耕、水保柱、霍继仁、侯尚东、柯忠、杨大华几个年轻人去水窑沟洗羊,其他人都到龙头山洋芋地锄草;下午两点钟,在水保田家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传达上级重要会议精神,不管男女老少,能来的都来,该到的全到,无故不到会者按旷工处理”吴大运队长高亢的的嗓音,飞出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传向静悄悄的蜿蜒沟壑。
水保耕去泉水沟挑水,正好碰到气喘吁吁挑水上坡的刘大伟,想套点儿新闻线索:“刘文书,广播里说下午开会传达上级主要会议精神,你是大队干部,先传达传达,到底是啥精神?”
刘大伟换了个肩,挑着两桶水说:“嗨,还不是包产到户的事,传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了眉目,年底实行土地承包,这可是咱农民的大喜事。”
水保田去山根挑了一担土回来羼圈,正巧碰到霍飞龙提着柳筐走出大门,准备打招呼,他头也没抬从身旁走过。水保田瞪他一眼,心里骂道:“哼,这个老家伙,自从你们霍家联合把我和水保耕两家分到下沟组后,没有招惹过你,有啥不服气的,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哩。”
“赶这么急,干啥去?”水保田刚拐进院墙大门,忽听得霍飞龙打招呼,好像来人走得很急,他停住脚步,听来人说:“我去趟中川里,听说我大妈病得很重,赶紧去看看。”
这是吴大贵的声音,水保田听说后,心里猛然一惊,没听说大姑最近病重的消息,他咱说病重得厉害,难道真的得了什么重病?下午开会问问他,要是真的病重,还得抽空去看看。
水保田羼完羊圈,挑着柳筐走进大门,龚秀珍正在清扫院子,抬头看了看水保田,忧虑的问:“自从院墙中间隔开后,咱家的院子比过去小了一半,全队人开会能坐下吗?”
水保田望着水保耕打起的中间隔墙,再看看自己盖起的新房,围成方方正正的四合院,社员们开会挤坐在院台上,夏天不怕热,冬天不受冻,多好的会议室,他笑着说:“你不要小瞧这个小院子,坐百十号人不成问题,你看咱这排新房,遮风挡雨,坐在院子里开会多舒服。”
吴大运队长吃完午饭,在自家地里干了一会农活,头脑里思索如何简单明了、言简意赅的传达好上级会议,讲得清楚,听得明白,让社员们尽快吃透会议精神,集思广义,发扬民主,等碾完庄稼,入冬前要是没有分歧的话,耕地承包到户,切实落实好国家土地政策,让大伙切切实实得到实惠,实实在在过上好日子。他思来想去,没有思绪的即兴传达,怕传达不清楚,静下心来,理了理头绪,写了个简断的会议传达要点,简明扼要的加上自己的理解和评议,最后又念了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急忙赶到水保田家。
吴大运快步走进大门,看到大哥大嫂站在院子,忙问:“你看这院子能不能坐下七八十个人?”
水保田说:“我刚还在说,别小看这个小院子,坐百十号人不成问题。”
吴大运走到院子中间左右看了看,目测大概差不多:“我差点忘了,这个院子中间打起了隔墙,院子小了一半,我看坐七八十个人问题不大。”
“走,进屋生火喝茶。”水保田跟吴大运好些日子没聚了,想好好聊聊。吴大运觉得开会时间尚早,回去又干不成啥事,便跟表兄喝茶聊天。
水保田生好火,摆好茶具,坐在厨房炕上炖茶,忽然想起去年分组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去年分组,本来是分在上湾组的,霍家弟兄非要把我和保耕分到下沟组,霍飞豹也受到牵连,要是真的像流传的那样,土地承包到户,龙爪坡这边的梯田地都是我们三家的,我看他说啥话。”
去年生产队分组,水家湾十五户七十二口人二百八十余墒地,马家沟九户四十三口人一百六十多墒地,上下土地差不多每人四墒地。可到分组的时候,霍家三兄弟硬说水家人多户大,分到一个组不合适,非要以水霍两家中间马路为界,马路以西十二户五十八口人为上湾组,马路以东十二户五十七口人为下沟组。
水保田、水保耕、霍飞豹三家死活不同意,为此事争吵耽误了四五天时间。大队长胡大海专程来协调过几次,无耐之下,家住马路东边的水保田、水保耕、霍飞豹三家只好分到下沟组,龙爪坡八十多墒梯田地分到下沟组;马路以西的水保柱、水保贵分到上湾组。水保田、水保耕常为舍近求远跑冤枉路叫苦不迭;霍飞龙、霍飞虎为自己的胜利幸灾乐祸,也为霍飞豹分到下沟组叫屈。
“不瞒你说,下午开会就是传达国有土地包产到户的问题。去年分组的时候,谁会想到土地会包产到户,龙爪坡这边几十墒平展展的梯田地不是你们三家的了?多好的地啊,当初我咋就没想到去下沟组,你们占了好地,这几个王八蛋还能说啥?”吴大运想起当年分组抬扛的事,就想骂霍飞龙、霍飞虎,这兄弟俩干啥事都想着占便宜捞好处,哪有这么多好事让他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