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花活了七十多年,人非神仙,岂能不死。心想,大丫头、小丫头都有自己的工作,十天半月来不了一回;儿子、儿媳东跑西颠,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一家人没吃没喝回来要钱花。这两个月不知死哪去了,他爸病成这样,打电话也不回来,要是再过几天,连他爸的影子也见不着。唉,我咋养了这个一个不孝的儿子。他爸要是走了,每月两万多元的退休金没有了,我看他拿什么养家糊口。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家人没有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呀!他爸这一走,万一我也跟了去,这套楼房怎么办?不行,乘着他爸还有一口气,后事我要交待清楚,免得兄妹反目成仇,这样会害了孩子。
文雅洁看母亲目光痴呆,眼瞅着父亲半晌不说话,问道:“妈,您在想什么?”
这一声问话,惊醒了母亲:“你爸可能醒不过来了,乘着他还有一口气,我在想啊,衣两个证人来,我要把后事给你们几个交待清楚,免得我走了,你们两个啥也得不到。”
“妈,不要胡想,我啥也不要,就要你这个妈。”文雅洁听母亲要交待后事,怕父亲走后,母亲想不开,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摸起了眼泪。
听母亲的意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文雅迪一阵心酸,扶着母亲的肩膀,哭泣道:“妈,我爸不会有事,千万不要着急,等我哥回来再说不迟。”
提到文学军,黄彩花猛然抬头,交待文雅迪:“赶快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坐飞机赶回来,我有话要说。”
文雅迪打过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文学军、谢秋燕的手机老是关机,这话不能跟母亲说,怕她想不开:“妈,刚才打过了,他说只要买上火车票,马上回来。”
“火车票买不上,飞机票总可以吧。再去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黄彩花让似乎很着急。
“妈,天马上黑了,俊雅和雅迪送您回去吧,这儿有我,您就放心吧。”水天昊看天色已晚,安排文雅洁开车送黄彩花回去休息。
黄彩花瞟了一眼昏睡的文孝才:“他爸,我先回去,他姐夫晚上陪你。明天我再过来看你。”老人家似乎有些不放心,交待这位董事长女婿:“要是有啥情况,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妈,放心吧,有医生在,不会有事。”水天昊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打鼓。要是熬不过今天晚上,老太太怪怨起来,如何是好啊!唉,但愿平安的熬过这个晚上。
黄彩花、文雅迪坐文雅洁的车回家,水天昊坐在床边,望着老岳父,突然想起父亲住院期间,忙于工作,脱不开身,去医院只看过两回。父亲去世这么多年,心里老是愧疚不安,这回陪同老岳父,也算是表达孝心吧。
黄彩花吃过晚饭,她说困了,想早点休息。文雅洁扶母亲上床躺好。她刚要关门出去,黄彩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急忙翻起身:“让雅迪给我拿支笔和纸来。”
文雅洁不解的问:“这么晚了拿纸笔干啥?”
花彩花摇晃着脑袋:“我想把明天的事写下来。”
“妈,有啥事明天再说,现在睡觉吧。”文雅洁不想让母亲费心劳神。
文雅洁拗不过母亲,只好让文雅迪送去纸和笔。
文孝才不吃不喝,躺在医院病床上昏睡了一个礼拜,还是被无情的病魔悄无声息的夺去了生命,在家卧床休息的黄彩花听到这个噩耗,突发脑溢血,没送到医院就去世了,这对相濡以沫六十余年的患难夫妻,同年同月同日驾鹤西去,终归没有见上儿子一面。
文雅洁、文雅迪接连给文学军、谢秋燕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文学军是文孝才、黄彩花唯一的儿子,老人双双去世,却找不到儿子的踪影,亲朋好友见了都要问起他,姐妹俩不知如何回答。
老人的葬礼由干休所主办,水天昊那些好战友听说后跑来帮忙,出殡、火化、待客都由那些战友全权处理。
两位老人走了,文雅洁、文雅迪姐妹俩走进家门,家里冷冷清清,两位老人没来得及吃的半只鸡、两公斤羊肉和几包零食,散乱的放进冰箱;几件旧衣服搁在洗衣要上面,未来得及清洗;几张过期的报纸整齐的放在床头柜台上,像是没有翻过
人去楼空,睹物思情,文雅洁、文雅迪看见父母的衣物用品,两行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水天昊、罗天佑看着老婆难过伤心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劝说,两人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帮忙收拾屋子。
文雅洁拉开床头柜抽屉,这是母亲平时放药的地方,她想将那些关键时刻没起作用的降压药扔进垃圾桶。一张白纸放在药瓶上面,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她看完纸条,伤心的哭泣起来。
水天昊走过去,扫了一眼手里的纸条,生气的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到死也没有回来,你妈竟然还想着他。”
“他毕竟是我娘的希望,她不想谁想?”文雅洁大声的哭起来。
文雅迪听见姐姐的哭声,走进父母的卧室:“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过伤心,就让爸妈安心的去吧,不然,爸妈看见你伤心成这样,他们也会难过的。”文雅迪还没说完,跟着哭起来水天昊叹息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自身难保,还想着这个不孝的儿子。这是你娘最近写的遗书,这套楼房留给你弟弟,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文学军、谢秋燕成天不干正事,这么好的楼房留给他,迟早被人骗走。”罗天佑早就看不惯这位大舅子哥的为人处事。
“这是父母的心意,放不下心的就是他,这套楼房最少也值两百万,要是租出去,一年的租金也够一家人生活了。”一百多平方的楼房,留给这个败家子,真是便宜了他,水天昊对这个小舅子也不感冒。
文雅迪说:“老娘说了,爸死后,抚恤金领回来咱俩每人一半;银行还有二十万元的存款,这六位数字是银行卡密码。”
文雅洁早就看见了这几行字,只是没有说出来。心想,老爹老娘这辈子省吃俭用,从嘴里节省了八十多万,这几年都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骗走了,到底花在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这二十万也许没让他知道,要不然早就被他骗去花了。既然母亲留下遗书,楼房归弟弟,这六十万,我们姐妹俩每人一半,这是父母的心意,那就留着祭奠父母用吧。
“抚恤金还没有领回来,银行卡你先拿着吧。文学军回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他还以为我们占了多大便宜。”文雅迪夫妇觉得姐姐说得有几份道理,也就答应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文学军火急火燎的开门进来,看见文雅洁、文雅迪正在收拾东西,满屋子转了一圈,站在卧室门口:“爸妈尸骨未寒,你们俩开始分家产了?”
文学军没说完,谢秋燕气喘吁吁的跟进门,两眼瞪着姐妹俩:“我没说错吧,要是晚来一步,这个家就没你的份啦。”
文学军、谢秋燕如此不讲理,水天昊、罗天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过去踢他几脚。反过来又想,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怎能跟这等没有教养的小人一般见识?两人相视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文雅洁是姐姐,弟弟、弟媳不分青红皂白,胡乱说话,她也顾不得面子了,拉起文雅迪走进客厅:“正好乘着大伙在,把话说清楚,免得有些人传闲话。”
水天昊、罗天佑坐在中间三人沙发上静观其变,一言不发;文雅迪紧挨着老公坐下,文雅洁挤坐在水天昊这边。文学军、谢秋燕挤坐在窗台这边双人沙发上,两眼滴溜溜乱转。
文雅洁拿起那张母亲留下的遗书:“你看,这是妈去世前写的遗书,床头柜里发现的,我们事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鬼才信呢。”文雅洁正说话间,谢秋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大嫂,你咋这么说话,当心舌头起泡。”文雅迪恨恨瞪了谢秋燕一眼,大声的骂起来。
“我没说错吧,这姐妹俩早就串通一气,这个家哪有你这个儿子说话的份。”谢秋燕说这话,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大嫂,说这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积点口德吧,不然迟早会遭报应。”文雅迪吼将起来。
“谁不积口德,把话说清楚。”谢秋燕说着站起身,冲到文雅迪跟前要动手,被罗天佑拦住。文学军站起来,拉媳妇坐回原位。
“姐,我说话不好听,你不要生气,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俩嫁出去这么多年,可以说与这个家没多大关系。妈即使留下什么遗书,也不会有你们的份。你先说说,妈是怎么写的。”文学军想独霸财产。
水天昊、罗天佑相视而笑,还是没有说话。文雅洁瞥了一眼耻笑的老公,生气的说:“父母的钱都被你骗去花了,除了这套楼房还有啥?”
谢秋燕快速的扫了一眼楼房:“除了这套楼房,家里的东西随你挑。我知道,你家里不缺这些破东西,就是送你你也不会要。这套楼房肯定是留给儿子的,你们不要挖空心思的打这套楼房的主意了。”
文雅迪瞪眼骂道:“你把姐当什么人了,上门讨饭的叫花子?我问你,父母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们办完葬事,你们才回来,心里还有父母吗?妈在遗书上说,这套楼房留给你,这下满意了吧!”
谢秋燕哼了一声,低头轻声说:“这套楼房本来就是留给儿子的。”
“除了这套楼房,妈就没留下别的?”这套楼房留给文学军,以为还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留给了姐姐妹妹。
“钱都被你骗去买楼房做生意花了,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文雅洁强忍怒气,耐住性子跟这位没有感情的弟弟说话。
“遗书给我看看。”谢秋燕抢过遗书,瞪大眼睛惊呼:“哈哈,又被我说准了,你瞧瞧,上面写着抚恤金和二十万现金留给她俩平分,妈不会这么傻吧,二十万白白送给两个外人?肯定是胁迫妈写的。不行,坚决不行,你们两个是外人,一分也不能带走,这是我们文家的财产。”
“放你娘的狗屁,妈写的字认不出来,在这儿还谈什么文家?你姓谢不姓文。”文雅迪忽的站起身,指着谢秋燕的鼻子大声骂道。
“看看你妹妹,这么骂我,你都不管,我是为了谁?”谢秋燕看她站起身来指着鼻子痛骂,大声的骂起文学军来。
文学军不长脑子,经常被这个不讲道理的媳妇耍来耍去。媳妇被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指着鼻子哭,加上谢秋燕的激将法,他忽的站起身,两步跨过去,抬起手臂准备扇过去,这可激怒了罗天佑,他起身将老婆挡在身后,指着文学军的鼻子,瞪眼骂道:“不要给你鼻子就上脸,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无赖。都是一个锅里吃饭长大的兄弟姐妹,楼房留给你,还想怎么样?今天要是敢动你妹妹一指头,我让你好看。”
文学军天不怕地不怕,罗天佑上高中,跟文雅迪谈对象的时候,还动手打过他。现在是一名解放军干部,个头跟他不相上下,体格健壮,还学过几手擒拿格斗,真要是打起来,他占不上便宜,加上姐姐、妹妹拉偏架,非吃亏不可。文学军怒瞪双眼,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要打起来,文雅洁上前一把拉住文学军,他顺势坐在沙发上,气得他直喘粗气。水天昊拍拍罗天佑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文雅洁坐下身,瞪了一眼搬弄是非的弟媳妇:“说实话,我家里也不缺这几个小钱,钱多钱少,是爸一点心意,我想用这笔钱用来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抚恤金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估计没多少钱。不管多少,我跟他姨平滩。我不能拿父母的心意做人情,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上法院去告吧。有没有意见,表个态。”
“这是意思,我赞同姐的意见。”文雅迪表态赞同。
这是他们姐妹之间的事,水天昊、罗天佑不好表态,两人一声不吭。谢秋燕瞄着遗书上那六个数字,迟迟不表态。
“学军是啥态度,你说句话。”文雅洁催他表态。
文学军瞟了一眼谢秋燕:“你是啥意思,你说。”
谢秋燕低头想了想:“我不同意,这钱是留给儿子的,妈这么写,是她一时糊涂。要是我们在身边,她不会这么写。”
“你们不缺这点钱,还是留给我吧,抚恤金不论多少,领回来你们平分,这二十万还是留给我吧,我正急着用钱。”文学军向姐姐妹妹企求。
“你不是在南方赚大钱么,怎么,还急着用钱?”文雅迪直问。
“对呀,你不是一年能赚几百万么,当初还要拉你姐夫去,怎么,没赚到钱?”文雅洁也想问个清楚。
“不瞒姐说,老板讹我二十万,这次回来就是来拿钱的。身份证压在老板那儿,要是十天之内不还钱,就要卸我的胳膊。”文学军嘴里没句实话,文雅洁、文雅迪不晓得是真是假。
“这不是黑社会么?”文雅迪有些惊讶。
“是推销赌博机的传销组织,朋友说特别能赚钱,一个人十万元人头费,我们两个就是二十万,按人头提成,拉一个人进传销组织,提成五万元,我们俩觉得有钱可赚,被朋友骗进这个传销团伙,欠老板二十万人头费,让我们拉人头提成顶账,结果两个多月,一个人也没拉进来。上线说了,二十万是人头费,一分钱不能少。要想退出传销团伙,必须拉四个人入伙,你说谁能上这个当啊。这二十万,只能回来想办法,要不然,我这条胳膊就没了。”文学军装作十分可怜的样子,想博得姐姐、妹妹的同情。
“你以为天上掉馅饼,这样的鬼话也相信?传销组织,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俩倒好,两个人一起入伙,拿不出二十万,这些亡命之徒什么事也能干得出来,取你胳膊事小,害你性命事大。唉,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爸妈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啊!雅迪,看在父母的面上,这二十万还是给他还账去吧。”文雅洁相信了弟弟的鬼话,她怕弟弟被人害了,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
“姐,你就是再给他二十万,他也不会感激你。你那部分想给他,这是你的自由,我那部分不给。”文雅迪态度坚决。
“什么,你那部分,你是什么人,还想跟我争家产?你不仁,我不义,这个家里,你一分钱别想拿走。”谢秋燕跟文雅迪大吵起来。
文雅洁作为大姐,很想心平气和的落实好母亲的遗愿。文学军私心太重,想独霸财产,不但继承了价格数百万的楼房,还想独占二十万存款。他不晓得抚恤金到底有多少,要是知道还有四十多万元的抚恤金,还不急红了眼。
文学军答应,只要给了他二十万,抚恤金不管多少,任由姐姐、妹妹平分。可是,文雅迪看着哥哥嫂嫂气势凌人的样子,咽不下这口恶气,该得的十万元就是不给,两人争持不下,非要闹到公堂上去打官司。
有母亲的遗书,文雅迪想,只要有了这份遗书,官司就是打到北京,他也赢不了。
谢秋燕拿着遗书跟文雅迪争吵,还想撕毁证据,文雅洁挡也挡不住。
二十万元银行存款终归没有协商成,兄妹反目成仇,互不相让,两家人非要打官司,兄妹俩只好在公堂上见面。
文雅洁、文雅迪姐妹俩去民政局,总共领了七十余万元的抚恤金。父亲的四十多万元抚恤金有母亲的遗嘱为证,可是,母亲的二十多万元抚恤金该由谁来继承?姐妹俩商量后,当着办事人员的面将钱平分了。
姐妹俩前脚出门,文学军、谢秋燕后脚走进民政厅,自我介绍说是文孝才、黄彩花的独生子,过来办理父母的抚恤金。两人得知父母的抚恤金加起来竟然有七十余万元,直接将姐妹俩告上法庭。
兄妹情就这样,被这无情的占有欲击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后来听说,姐妹俩跟这位自私自利、不讲亲情的弟弟再也没有来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