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方外出买东西的时候,吴大运给水保耕说,媒没有说成,不过不要紧,他年龄还小,委托老战友帮忙打听,有合适的姑娘请他做媒。水保耕说他听到了,不要紧,以后慢慢打听吧。第一次提亲,两个人没有见面,遭遇这样的结果,这是他没有料到的。看他失落的神情,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吴大运、水保耕急着想回去回话,这位老战友想留下来喝杯酒,无论如何不让走。他看多年未见的老战友这么热心,也就不再坚持。
厨房的刘嫂叫刘四方端饭。刘四方没有下炕,说陪吴大运聊天,让坐在炕头边的水保耕去厨房帮忙。水保耕是个勤快人,他没有多想走进厨房,饭还没有做好,刘嫂让他坐在炕头边等会儿,给他介绍了帮忙做饭的这位姑娘,说是她的表妹。
姑娘蹲在灶头边烧火,偷窃了一眼,看他高大英俊,眉目清秀,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她脸色有些泛红,心想,要是能找个像他这样的好小伙多好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水保耕心想,刘嫂始终面带微笑,待人热情大方,性情温和,给人有种亲切感。这位姑娘身材高挑,肤白面红,扎一对羊角辫,真是一位好姑娘,要是能找到像她这样的好姑娘做媳妇,哪该多幸福啊!想到这儿,他抬头多窥了几眼,心嘭嘭直跳。
刘嫂一碗一碗舀饭,让表妹递给水保耕一个端饭的方形木盘,乘机多瞟了他几眼,只见他板寸平头,浓眉毛,大眼睛,高鼻梁,四方脸,高挑的身材,精明聪慧,落落大方,一身退了色的蓝布外衣不长不短,正合其身;水保耕乘着接盘子的瞬间偷窥人家大姑娘,一对聊叶眉,一双大眼睛,小鼻头,瓜子脸,细长的身段,清秀端庄,彬彬有礼,一身桃花布的小棉袄不肥不瘦,恰到好处。
水保耕稳稳端住盘子,姑娘一碗一碗放进去,刘嫂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好鸳鸯么?吴大运、刘四方说起过去的陈年旧事,发出爽朗的笑声。看到水保耕端饭过来,刘四方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接过饭碗放到炕桌上,打发他去厨房再跑一趟。水保耕没有多想,倒觉得刘四方这个人直爽好客,容易结交,是个热心人。
水保耕又端了一盘,刘嫂和她表妹每人端着两碗饭走进堂屋。刘嫂放下饭碗,朝水保耕笑笑,说他辛苦了,夸他人长得好,干活有脸色,吩咐表妹端给他一碗饭。表妹倒是大方,看了水保耕一眼,走到饭桌跟前,碗里夹了些咸菜,放了点油泼辣子端给他。
水保耕瞟了一眼,像老熟人似的连句客套话也没说,微微点点头,接过饭碗靠在炕头边吃起来。姑娘朝他微微一笑,端起饭碗坐在水保耕对面桌边木凳上,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瞄着他,像是在暗中观察他的吃相。这轻微的举动在黑暗的灯光下,没有逃过刘四方和他老婆的眼睛。吴大运啥事也不晓得,只顾自己吃饭,连大姑娘长什么样也没顾上瞄一眼。
刘四方心里窃笑,小对象都对上眼了,他这个托媒人竟然还蒙在鼓里,他吞下饭菜,用筷头指了指坐在板凳上吃饭的表妹介绍说:“老吴,这位就是我表妹,帮她嫂子做饭来了。”
吴大运没有在意,抬头瞥了一眼:“噢,真是麻烦你了。”吴大运客套了一句,低头扑腾扑腾吃起了饭。
吃完晚饭,收拾碗筷,刘嫂想给他俩一个独处的机会,让水保耕陪李大丫去厨房洗碗,她借故留在堂屋。水保耕、李大丫一前一后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水保耕不晓得这位端庄秀丽的姑娘就是介绍的对象,他把碗一放,一句话没说又回到堂屋;这位姑娘也不晓得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就是她“巧遇”的夫婿,独子洗完锅碗瓢盆,向表哥表嫂打过招呼准备回家。刘四方向媳妇使了个脸色,刘嫂心领神会,拉住表妹的手说:“天这么晚,等会我送你。”
刘嫂陪同表妹走出家门,轻声问道:“妹子,你今年十八了吧?”
表妹不知其意,怪怨道:“我多大,你还不晓得么?”
刘嫂只是想找个话题试探表妹的心思,叹息道:“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嫁人了,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谁都要过一关。”两人边走边聊,李大丫不晓得表姐为啥要说这些话,有些仗二活尚摸不着头脑。李大丫不知该如何应答,半晌没有吭声。刘嫂拐着弯儿说不通,直截了当的问:“咱这个庄上你有没有对上眼的好小伙?”
李大丫默默走了几步,轻声说:“我还没考虑这事哩。”
“今天来的这个小伙子咋样,你能不能看上,行的话让你姐夫托老战友帮你说说。”刘嫂还在试探表妹的心思。李大丫不说话,心想八成是看上了,她假装生气的埋怨道:“问啥你都不吭声,不愿意啊,不愿意算了。”
李大丫听表姐的口气有些生气,停住脚步拉住表姐的手:“不是,姐,我看他挺实诚的,我愿意,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李大丫压低嗓门,直怕被人听见了笑话,说完脸一下红到了脖根。
“好,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帮你去说,这事就包在姐身上。”刘嫂心头一喜,拍着表妹的肩膀:“你可不要反悔哟。”看着远去的表妹,叮嘱了几句,这个媒八成是要做成了。
“我不会反悔,姐,只要他愿意就行,这事就靠你了。”一向羞涩的李大丫没想到今天说了一句痛快话,姑娘长大不由娘啊。刘嫂嘻滋滋的走进屋,刘四方看她的声色八成有戏。他拍了拍吴大运的肩膀:“唉,老吴啊,咱俩亲戚做不成,战友情还在,这酒还得喝,你说是不是?你不要着急,我帮你打听,这位兄弟的亲事包在我身上。”
刘四方拍着胸脯向吴大他保证,心想,这位老战友一向说话谨慎,办不成的事不会轻意表态,今天说话这么坚决,想必是有眉目了。他将信将疑,没当回事,喝起了小酒。
吴大运和刘四方一会儿猜拳,一会儿叙旧,说到高兴时碰一杯,说到伤心时也要碰一杯,大有不醉不快之感。一壶酒下肚,差不多每人一斤酒。水保耕看他俩一会儿推来推去耍赖,一会儿挣来挣去抢喝,一向稳重的吴大运不知是怎么了,耍起了小孩子性格,他有些看不明白。吴大运看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保耕,我给你说,他是我的同窗好友,生死兄弟,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你没当过兵,不知道我俩的感情有多深,这种战友情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吴大运有些醉态,说话有点打结,看来他俩的感情的确很深。
“是的,他还是我的班长哩,我复员回家,他还留在部队,说是要提干。嗨,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上‘家里蹲’大学,成天跟农田农具打交道,哈哈哈”刘四方一阵狂笑,打了个臭饱嗝,差点儿喷出饭来,他拍着吴大运的肩膀说:“老战友,你放心,今天没白来,你交办的事办成了,哈哈哈我骗你的。”
吴大运爬在炕桌上拍了一把桌子,说话含糊其辞:“哈哈哈,你醉了,说醉话了,办成没办成都说不清楚,哈哈哈”
刘四方搂着吴大运的肩膀,大笑两声:“骗你的,办成了,哈哈,你还蒙在鼓里,哈哈哈”吴大运听他哈哈大笑,说他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刘四方拍着肩膀一个劲儿的说:“成了,哈哈,骗你的;骗你的,成了”
水保耕也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坐在刘四方身旁的刘嫂看丈夫有些醉态,话也说不清楚,急得直皱眉头。她望着坐在炕头边的水保耕,像倒豆子似的说道:“他醉了,说不清楚。我给你俩直说了吧,李家是我表舅,他家大丫头是我表妹。他去表舅家提亲,表舅听后满口答应。他提出相亲时要去你家看看家境,见见你本人。”
吴大运听说李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像雷击一般,手扶炕桌坐起身,直挺挺盯着刘嫂问:“什么,同意了?”
刘嫂推了推刘四方,看他没有反应,对吴大运说:“他回到家后,为了留住你,就说不同意,这是骗你的。做饭的那位姑娘你看清了没有?”
吴大运打了个饱嗝,抬头望着水保耕,醉酗酗地说:“看到了,没有看清楚。”
刘嫂问水保耕:“你看清了没有?”
水保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羞涩地瞥了一眼爬在炕桌上睡觉的刘四方,瞅着炕头边上的刘嫂,轻声说:“看清了。”
“姑娘长得咋样,你能看上不?”刘嫂直奔主题,水保耕有点不好意思,羞红的脸,低头说:“我看她长得还可以,人也勤快老实。”
刘嫂说:“给你说的就是她,把你俩留下,悄悄骗她过来帮忙,做饭是个借口,就是想让你俩见个面,看相准相不准,这事她也不知道。”
吴大运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相信这是真的。水保耕心头一怔,原来就是她呀,后悔刚才没有多看她几眼,后悔没有跟她打声招呼,后悔没有陪她洗锅,后悔没有让她多待会儿
刘嫂看吴大运有些迟疑,接话说:“刚才我悄悄问她,这个小伙子咋样?起初她还不好意思说,我用激将法,她才说出两个字”
刘嫂故意停下来瞅瞅水保耕,看他伸长耳朵等待下文,反问道:“你猜说啥?”
吴大运急了,催道:“别买关子,都瞒我一天了,她到底说啥?”
“又不是给你说媳妇,人家不急你急啥。”刘嫂瞟了水保耕一眼,嘿嘿嘿笑出了声:“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刘四方直起身,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到吴大运着急的样子,即好笑又好气,心里骂道,呆驴,明摆着成了呗。可是,吴大运想亲耳听刘嫂说出“成了”两个字,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猜咋说?”刘嫂这下关子买大了。吴大运心想,我长这么大,见过买关子的,没见过像刘嫂这么能买关子的,就像家里的放音机,关键时刻老是卡壳。刘嫂觉得胃口吊得差不多了,补充道:“表妹她,她,她说愿意。”
吴大运瞪大眼睛盯着刘四方,张口结舌,呛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水保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难道这是上天所辞。上帝啊!我有媳妇了。想到这,水保耕脸上露出一丝谁也觉差不到的笑容,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一夜无话,吴大运、水保耕睡了一个安稳觉。
吴大运、水保耕吃过早饭准备起身,他和刘四方约定好相亲的时间,高高兴兴的回到家。
且说水保田家,一夜不见吴大运和水保耕回来,不晓得路上发生了什么事,一家人猜测,可能亲事说成了,战友留下来吃晚饭;可能没说成,战友不好意思,留他吃晚饭;可能在返回的路上碰见熟人请去家里坐坐,天黑了没有回来;根本就没有去相亲,可能跑哪玩去了。
水保田一直在家等吴大运回来,水大爷在山坡上放羊,老远看到龙爪山走过来两个人,猜想是水保耕,他赶紧赶羊回家。
“这门亲事说成了。”这是全家人最想听到的结果,吴大运和水保耕一夜未归,带来的自然就是这条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