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宝强、贺小丽回去好几天了,平安到家没有,连个电话也没有。水天昊从政府开会回来,想给老家两位表兄打个电话,顺便向大姑、大姨问个好。他走进办公室,放下手提包,用固定电话拨了过去:“喂,大表兄吗?我是水天昊。”
“哎哟,是表弟啊!你老人家咋想起打电话?怪不得早上喜鹊叫。”
“我早就想打电话了,老是怕打扰你,不好意思打,哈哈哈。”
“当官的就是会说,不像我们这些泥腿子,好忽悠,呵呵呵。”
“全家人搬进城住了十多年,早就成城里人了,你哪是泥腿子。嘿,你当兵十三年,现在给弟弟开车打工,谁知道你这位当过兵的大哥,还不如这位没文化的农民弟弟。”
“小时候,我二弟鼻涕哈啦的多窝囊,庄上人都说长大没出息。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嗨,我转业到县客运公司跑省城,谁晓得会倒闭下岗,要不是我二弟的屠宰场,我真要回家种地了。”
“二表兄的屠宰场生意怎么样?”
“这几年生意相当不错,屠宰场六十多名员工,都是流水作业。前几年,他承包了市辖国字号老企业肉联厂,接管了上百号人,还有两个大冷库,我带着车队跑宁夏、青海、内蒙古一带,收购运输淘汰的驴、牛、马、骡,屠宰后储存在冷库,除供应肉联厂外,还要供应兰州、天水和本地市场,一百多号人,花销也大。”
“二表兄生意做大了,楼房、小车也有了,我妈去世那年,他这个做外甥的都没顾上去。”
“那次他没顾上去,还不是乘过年的时候,忙着跑门子拉关系,给各路神仙烧香送钱。做生意就是这样,哪路神仙拜访不到,都会卡你的脖子,摊子铺得这么大,上百号员工还要靠他养家糊口,伤不起啊!”
“不说这个了。大姑身体还好吧!”
“八十多岁的人了,耳不聋眼不花,能吃能睡,说起来还算不错。”
“我们水家人都是高寿,大姑说不定也能活过九十岁。对了,小丽这次回去,我没啥好带的,买了几包新疆特产捎回去,让大姑尝个鲜。”
“哎哟,你帮小丽找工作,我还没顾上谢哩,大老远的还带什么东西?小丽打电话说,这几天要回来,她奶奶天天站在大门外等她,估计这两天回来,麻烦表弟了。”
水天昊听说贺小丽还没回到家,按时间估算,应该到家两天了,莫非她去了温宝强家?她跟温宝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我这个做姑舅爸的不好多问,难道两人私定终身,她先去了公婆家?就是去了公婆家,也应该向父母报个平安呀。话题说到这儿,水天昊真不晓得该如何应答,他沉默了半分钟,哼哈道:“啊!哈,小小心意,何足挂齿。今天打电话没有别的事,就是向大姑问个好。我还有点事,以后常联系,再见。”
水天昊匆匆挂断电话,判定贺小丽去了温宝强家,说不定呆上几天,带温宝强去见父母,只要双方父母没啥意见,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水天昊想事儿,手机突然响起:“喂,你好!”
“二表弟,是我,大表兄。”
“表兄,你好,又换手机了?”
“我们这个深山沟,联通信号不好,换成移动了,山顶上建了个移动塔,信号好得很。”
“长途费钱得很,你咋舍得打手机?哈哈哈。”
“嗨,就是再费钱,表弟这个电话,我得必须打。表弟帮我家宝强安排工作,上班才一年时间,这次回家来,比过去懂事多了,还带了个媳妇回来,这块心病总算帮我医好了。”
“这是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可不敢贪功,千万不要这么说。”
“说实话,这孩子要不是你,高不成低不就,找媳妇都成困难,读大学反倒害了孩子。唉,农民的孩子,没有关系,花钱上大学也是白费。农村的孩子大学出来找不到工作,还不是进城打工,现在都没人上大学了。”
“上大学还是好处多,要不然,宝强工作一年,咋能带个媳妇回去。媳妇在不在家?”
“在家三天了,明天带宝强去她家去认门,春节准备把婚事办了。”
“祝贺你,马上当爷爷了。”
“呵呵呵,当爷爷是何年马月的事,我还没有想过。”
“慢慢想吧,你当了爷爷,我也跟着沾光。”
“我沾你光了,孩子带来两大包新疆特产,都是你买的,大姨娘经常夸你心肠好,你过去买的新衣服她老是舍不得穿,只有走亲戚才穿。”
“活着舍不得穿,死了穿上谁知道。唉,这就是老传统的活法,做晚辈的讲也没用,只要老人家高兴,由她去吧。”
水天昊胡乱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去参加公司安全生产例会。
温宝强在家呆了五天,跟着贺小丽去见丈母娘,回家没有忘记水天昊捎给她的那包新疆特产。贺小丽带着温宝强回到家,贺信明夫妇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虽然没好意思多问,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女儿外出工作一年,这次是带着女婿回来了。贺信明心想,丫头也是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多亏水天昊这位当董事长的表弟,要不是他出面帮忙找工作,说不定读了几年技校的小丽还在外面打工哩,农村的小伙子她看不上,城里的小伙子看不上她,吊在半空中,岁数熬大了,却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哪来的女婿,女儿不能白养,既然回来了,还得按家乡的习俗办。媒人上门提亲,彩礼不能低于同村没文化的穷苦人家,明媒正娶上门,让丫头风风光光出嫁,也算圆了父母一桩心事
水天昊参加完春节团拜会,明天就要放假了,还有许多事要筹划。他回到办公室,桌面上厚厚一沓文件还没来得及批阅,困难职工慰问、走访公司退休老干部、节后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党委扩大会、筹建彩钢厂公司虽然放假了,工会、党委办公室、工程部、安全部等他签批文件,节前还得加班。水天昊批阅完文件,打电话请工会主任拿回去,呈送给承办单位,按要求抓好落实。
水天昊长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文雅洁说,小丫头想爸爸了,成天哭闹着叫他回去,不回去总该打个电话吧。要过年了,工作头绪多,忙昏了头脑,把打电话的事给忘了。他掏出手机,正要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号码是老家大表兄贺信明打来的,也许丫头到家了,打电话说一声。水天昊接通电话,大声的喂了一声,亲切的叫了一声表兄。
“表弟,快过年了,还没休息吧!”
“职工明天放假,我可能还得几天。年货准备好了吧!”
“嗨,气都气死了,准备啥年货。”
“丫头高高兴兴的回家陪你过年,谁敢惹你生气?”
“还不是这个畜生,外面上了一年班,自个儿嫁人了,回家来带了个小伙子。我看小伙子长相不错,听说两家带点亲戚,我也就答应了。前几天,温家请媒人来提亲,我要了五万彩礼,温家嫌多不答应,你说,丫头养这么大容易吗?不要说养大,就是供她上学,花费也不止这个数。白白给他养了个儿媳妇,五万元彩礼还嫌多,根本没把我贺家当人看”
“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温知新家的大儿子温宝强?”
“不是那个畜生还有谁,他的工作听说也是找你安排的。”
“都是亲戚,开口说了,再难也得想办法啊!你说是不是?”
“这两个畜生搞对象,你是不是知道?”
“嗨,现在的年轻人,哪给你说这事,丫头打电话没告诉你?”
“她妈打电话问过,老说不要着急,她心里有数。看来早就谈上了。”
“他们两个老家认识不认识?”
“可能不认识吧,我也不知道。”
“你要五万彩礼,温知新不想给,这事好办,丫头不给他儿子当媳妇。”
“唉,你有所不知啊,表弟。”
“怎么啦?”
“丢人啦!”
“丫头长大了,嫁人是迟早的事,有啥丢人的,难道养她一辈子?”
“实话给你说,丫头有孩子了。”
“啊?不会吧!”
“都怀上三个月了,这次回来就是来办喜事的。”
“要当爷爷了,应该高兴才对呀,你咋能说丢人?”
“乡下不比城里,丫头没嫁人,挺个大肚子回来,要是庄上人知道了,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唉,都是我的错,当初要是不给你打电话,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会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我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有苦没地方说啊!”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在咱们老家,没文化的傻丫头也要七八万;小丽技校毕业,还有一份好工作,五万元彩礼,我真的没有多要,温家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耍赖,那怕孩子生在家里,我也不给他。”
“现在讲的是自由恋爱,你这么做是干涉子女婚姻自由,再说了,丫头未结婚先生子,你这脸上就有光?做事不能过激,要多替孩子着想。”
“乡里乡亲的,我看温知新也是个实诚人,才答应把丫头许配给他儿子,谁知道他是这种人。表弟说话份量重,要不,你打电话跟他谈谈?”
“不可,万万不可,我要是打电话说彩礼的事,他肯定知道是你打的电话,一旦见起怪来,更不好说话了。”
“你说该怎么办?”
“儿子带媳妇回家结婚,他肯定比你还着急,你只要把丫头留在家里,我敢判定,过不了几天,他肯定送彩礼过去。”
“这样能行吗?丫头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可丢不起这张老脸啊!”
“老兄,放心吧,在家等好消息。”
水天昊挂断电话,心里又泛起了嘀咕,丫头二十四五岁了,好不容易自由恋爱,高高兴兴回家结婚,两家却为五万元的彩礼钱较起劲来,从来不顾及子女的感受;养大丫头不容易,掏点养育费,也在情理之中,再说了,贺小丽结婚,一年挣的钱还不是自个儿花销,养育的还不是温家的后代;温知新当过几年小学老师,也是识文断字之人,准儿媳妇肚里有了孙子,总不能拿这个来讹人家吧!诚里娃自由恋爱,结婚生子,虽说不要彩礼,可是儿子结婚要买楼房,条件好的还要买小车,一样办不好,女方家照样不乐意;要是家庭过不下去,两人和平分手,还得分一半的家产给女方,你说这算不算彩礼?唉,家乡人啊!有些事没办法说
水天昊正在想心事,手机又响了,是温知新打来的,他接通电话,轻声喂了一声,这声“喂”,没了跟贺信明聊天的那份底气,心里反倒忐忑起来。
“表弟,你好!”
“表兄,你好!”
“我儿子春节要结婚,想请你参加,恐怕来不了吧!”
“哎哟,大侄子要结婚,恭喜,恭喜,是老家找的?”
“嘿嘿,都是表弟做的好事,你真会装糊涂?”
“什么,我做的好事?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哈哈哈,媳妇就是大表兄家的大丫头贺小丽,从新疆回来,在家呆了四五天。”
“啊!这两个小家伙谈上对象啦?你看这些年轻人,回家前我办公室来了,也没说谈对象的事,我还以为两人结伴回家,路上有个相互照应。”
“两个孩子回来结婚,却遇到了麻烦,这事真不好办啊!”
“什么麻烦,小丽家不同意?”
“跟不同意差不多。”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城里人恋爱结婚,听说不要彩礼,宝强、小丽进城工作谈的对象,就应该按城市人的习惯。大表兄可倒好,狮子大张口,一口价五万,把自个丫头当牲口买。”
“老家要彩礼一般要多少?”
“情况不一样,有要四五万的,有要七八万的,还有十几万的。男方家越穷,女方家要得越多;家境越好,反倒越少。”
“这是为什么?”
“嗨,你不知道,贫困家庭,小伙子三十多了,还找不到媳妇,外出打工,好不容易拐个媳妇,男情女愿,就是家长嫌人家穷,怕姑娘嫁过去受苦,有意要十多万彩礼想吓倒他,谁知道,男方家就是砸锅买铁也要凑够这笔彩礼钱。老家这样的事多得很。”
“姑娘嫁过去,家里欠十多万元外债,还不恨死父母?”
“恨也没用,都是自找的。哪个父母想把丫头往火坑里推,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丫头。”
“钱装进了父母口袋,还说为了丫头,这样的鬼话,丫头能信吗?”
“呵呵呵,也有丫头不认父母的,过好过坏,都是丫头自找的。”
“小丽这姑娘技校毕业,有稳定工作,长相并不比宝强差,你觉得要五万彩礼多不多?”
“说实话,五万确实不多。可是,我没有钱,借五万彩礼,我没能力还啊!到头来还不是他们两个还。城里消费高,两个娃工作时间不长,以后成了家,还要养家糊口,哪有余钱还账呀!”
“有道理。可是,大表兄养大丫头不容易,不要说吃喝拉撒养大成人,就是供她上三年技校,花费不下五万元。再说了,丫头工作挣钱,他能花几个钱,还不是养育你家子孙?”
“你也知道,大姨娘得病几十年,这几年住院治疗,一年就是上万元,我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子女靠不住,还得外出打工挣医药费,说实话,我拿不出这笔钱啊!五万元不想给,反正儿媳妇的肚子里怀了我家宝强的孩子,他这么犟下去,看谁能犟过谁,他不要脸,就让孩子生在家里。”
“你也是文化人,咋能这么想?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多想想。两个孩子上新疆工作,好不容易走在一起,这就是缘分,难道你为了五万彩礼,让两个孩子分手?孩子以后找不到媳妇,你怎么交待?”
“这个,唉,让我再想想吧。”
“孩子请了不到一个月假,眨眼功夫过去了,你还有时间考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宝强结婚后,两个人挣钱生活,多少还可以寄点钱补贴家用,五万元给他,这笔账让温强去还,等于少盖一栋房,这账花得来。”
“呵呵呵,表弟真会算账。宝强要不是你帮忙,能不能找到媳妇都难说,就算找个媳妇,彩礼钱不算,结婚还得出钱盖房子,少说也得七八万。这次领个媳妇回来,我这块心病总算治好了。这么一算,我倒是占了个大便宜,哈哈哈。”
“五万元彩礼给不给?”
“给你说实话,本想着小丽肚子里有了孩子,我这么一懒,大表兄会少要点。嗨,这个老家伙跟我较上劲了,这几天,也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你帮我算这笔帐,说不定还会继续懒下去,看谁能懒过谁?哈哈哈,两家都是亲戚,再这么僵持下去,亲戚都不好做了。表弟放心,明天我就派人送过去,春节热热闹闹把婚事办了,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往后的日子还得靠自己,过好过坏就是他们的事了。”
“表兄这么想就对了,对得起文化人的名号。春节回不去,先恭喜了。”
水天昊挂断电话,心里乐滋滋的看起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