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部金山部长前脚走出办公室，工程部部长牟长春、顺天劳务公司经理矿清明风风火火走进来，坐在对面沙发上。牟长春与矿清明交换了一下眼神，干咳两声：“董事长，这几天天气睛好，气温逐渐回升，按照你的指示，各单位都开始行动了，化工集团三期、体育馆、城市博物馆、少年宫、火车站扩建等重大项目，我们去办理施工手续，郑副市长说这些工程都是政府主抓的形象工程，各级领导非常重视，月底要组织开工启动仪式，让公司做好开工典礼准备。”
水天昊拿出工作笔记本写下两行字，皱起眉头想了想：“牟部长请鲁总、王副总、袁副总、李书记、仇主席赶快过来，好好合计合计。”
牟长春走出办公室，水天昊望着矿清明问道：“劳务公司现在有多少外来务工人员？”
“我正要汇报这事哩”，矿清明说：“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劳务公司四五百人等着干活，今年不知怎么了，回家过节的那些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冬天没有回去过年的有百十号人，加上这几天新来的几十个，总共不到二百人。我问过了，其他劳务公司也一样，往年来新疆的那些打工族，跟着老乡南下了，说是那边关闭的工厂又开工了，大量需要工人，南方打工，工资比这边高。”
“这一天迟早会来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水天昊长叹一声：“去年的金融危机达到顶峰，南方一些玩具厂、鞋帽厂、针织厂、钮扣厂关门歇业，南下务工人员聚家北漂，劳务工过剩，工人工资普遍下降，有些小建筑工地坑蒙拐骗，外来务工人员领不到工资，有些小包工头携款外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疆这块热土的良好信誉。去年，国家投资几万亿，可以带动地方投资十几万亿，大搞基础设施建设，大量需要务工人员。”
水天昊吸了半口茶，刷刷写下几行字：“这样吧，公司几十亿的工程，大概需要四五万农民工，今年的劳务工肯定紧缺。从今天开始，你要抓紧办好两件事：第一、你要带上得力干将分赴甘肃、四川、河南、陕西等劳务输出大省招募人员，还可以带几名长年来公司打工的劳务工，献身说法，更有说服力。第二、书记负责联系那些长期合作、讲信誉的外挂劳务公司，尽快签订合同，优先保障劳务人员，打好人员争夺攻坚战，劳务公司算是立了头功。”
水天昊还没有说完，鲁大山、王世文、袁世华、李甘新、仇宝玉跟着牟长春走进来，几人坐定后，水天昊扫了一眼两位副总，目光停留在鲁大山这边：“请几位老总过来，有几件要事需要协商。第一、抓好开工典礼。牟部长刚才说，几项政府重点工程，要组织一个开工典礼，需要事先做好准备，这项工作由王副总负责，跟政府相关部门保持联系；仇主席负责抓好开工典礼主席台搭建工作，施工机械、员工代表、农民工、布标、条幅、桌椅、奠基石都要准备妥当，不能出现纰漏。第二、劳务工紧缺问题：各项重大工程马上要开工，外来劳务工还不足两百人，两栋楼的工人都不够，这件事非常紧迫，我刚才安排旷经理带队赴内地招募工人，劳务工能否保障到位，关系到公司的经济命脉，这项工作由袁副总负责，丝毫不能马虎。第三、建筑材料定购问题。公司储备了一万吨钢材，十万吨水泥，根据市场行情，这点建材远远不能满足公司工程需要，而且钢材水泥供应肯定很紧张，不提前做好准备，等料施工，会延误工期。这项工作还是由鲁总负责，你跟钢铁厂、水泥厂签有供货合同，你要跟厂家保持联系，建筑材料紧张的时候，优先供应我们公司。你们看还有什么意见？”
鲁大山高兴地说：“董事长有先见之明，工程还没有开工，每吨钢材上涨了五百多元，一天一个价，还在往上涨；每袋水泥涨了两块钱，这是多大一笔利润啊！明天我就去钢铁厂、几家大型水泥厂沟通，公司需要多少供应多少，我们拉过来，其他建筑企业订不上货，肯定要找我们公司援助，还可以小赚一笔，形势一片大好，按照董事长的安排，各自抓好落实。”
水天昊翻开工作笔记本，认真记好三项工作，装进手提包准备下班，手机铃欢快的响起来，是水天河打来的，看到熟悉的号码，先是心头一怔，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什么急事。他喂了一声，手机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二哥，骗子带着孩子，没打招呼又跑了。”
范丽华开春肯定会走，去年骗子上门，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而且提醒他看好孩子，千万不要让骗子带走。水天河嘴上虽然应承，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猜不准，他这颗心被大他四五岁的老骗子迷惑了，哥哥嫂嫂说啥，他也听不进去，骗子想带走啥东西，能给你打招呼？水天昊没好气的问：“你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不要训我，我打电话，想让你出个主意，你说我该咋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带孩子走三天了。”
“三天，早都跑到美国去了，打电话有什么用？”
“她这次回来，一直没去她妹妹家，前天给我说，她妹妹打电话想看看孩子，要在她妹妹家呆几天，孩子的几件新衣服也带走了。上午打电话过去，她妹妹说没见到姐姐，我赶紧跑过去，她妹妹跟我一块去车站找她，等了几个小时也没看见影子，我和她妹妹还在车站。”
“早就跑回老家了，呆在车站顶屁用。我说话你听不进去，骗子带孩子跑了，打电话问我怎么办，要是想听我的意见，赶快去派出所报案。”
“孩子找不回来，报案有啥用？”
“孩子找回来了，用得着你报案？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以拐骗儿童的名义赶快去报案，千万不要说，这个骗子就是你媳妇，她没有离婚，你也没有跟她结婚，帮你拣了两个月棉花，骗走了这个孩子。孩子的户口在你户头上，收养这个弃婴，派出所也是备过案的，是你合法收养的女儿，报案还有一线希望，不报案一点希望也没有，你就等着一个人过下半辈子吧。”
“好，我跟她妹妹商量商量，再去派出所报案。”
“她妹妹是啥东西，你不了解？一窝骗子，你跟她商量，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水天昊听说报案，还要跟范丽华的妹妹商量，她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公去外地打工，她跟了个野男人，乘孩子上学的时候，带到家里鬼混，几次被提前放学回家的大儿子撞见，她好像无所谓，名正言顺的过起了夫妻生活。冬天，自家男人打工回来，这位野男人以邻居老乡的身份，天天呆在这个女人家，跟自家男人倒是相安无事。
水天昊吃完午饭，回家准备休息，水天河打来电话：“二哥，范丽华打来电话，说她母亲病了，带孩子回老家看看，让我安心种地，看好机井，拣棉花的时候带孩子回来。”
“骗子的鬼话你也相信，那你就好好在家等着吧，等她回来帮你拣棉花。”
水天昊说完生气的挂断电话，心想，骗子的妹妹听说要去派出所报案，肯定给姐姐打过电话；范丽华打来电话，想安慰他，不要去派出所报案，人傻到这个份上，还能说啥，唉
转眼一个月过去，跨年度工程续建复工，政府重点工程已经动工，工地一片繁忙景象。水天昊开完会，走进办公室，电话铃响了，是劳务公司旷清明经理打来的，他带了二十多名项目经理、劳务队队长、农民工骨干分赴内地省市招募劳务工，当地的年轻农民工都去了沿海发达省市，那边不仅工资高，而且一年干活时间长，挣钱相对较多；有些种地还没有外出的农民工，提起边远的新疆，都嫌打工季节短，干活时间长，拖欠工资严重，不是外出打工的理想之地，出去十多天，才招到四五百人。
公司几百项工程全面开工，工地急需大量农民工，水天昊听到这个消息，头脑嗡嗡直响，再三交待旷经理，想法与当地政府取得联系，可以签订劳务输出协议，农民工工资定期打到个人银行卡上，不会拖欠一分钱，单程路费由公司出钱，只要能招到农民工，只要不是过分要求都可以答应。
水天昊坐不住了，拿起电话拔通袁副总的手机。袁世华正在体育馆工地检查，几十个重点工程要人，急得他口角起泡，饭也吃不下。水天昊打电话询问劳务工合同签订情况，袁副总着急的说：“挂靠劳务公司没有多少人，建筑公司都去高价抢人，谁给的钱多就跟谁走，劳务成本太高，用不起啊！旷经理那边招了四五百人，还没有运回来，农民工十分紧缺，用工荒已成定局。”
水天昊心里十分着急，工地陆续开工，几百项工程，至少需要四五万农民工，短期内想招到这么多农民工，简直是天方夜谭。建筑工地没有外来劳务工的参与，高楼大厦、工厂车间、安居工程盖不起来。时不我待，事不宜迟，还得想办法派人去招人。
办公楼外边马路上噼哩啪啦，好像有人打群架，嘴里骂些什么，唧哩哇啦听不懂，水天昊走近窗户边望了望，几位年轻巴朗结伙打架，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头来。
这几年，民族同胞经常成群结队的找活干，建筑工地不缺人手，加上民族同胞生活风俗不同，招进工地，还得单独组织伙食，喝酒打架，不好管理，项目经理不愿接收。目前正需要大量农民工，内地招不到人，何不派人去南疆少数民族地区招募农民工？民族人砌墙、抹灰技术不行，挖地基、搬砖块、扎钢筋、扛水泥总可以吧。
水天昊想到这，拿起电话拔了过去：“袁副总，工地到处要人，招不到农民工会耽误工期。这样吧，你赶快带上几位分公司经理去南疆招募少数民族农民工，有多少招多少，拉犁没有骡马，毛驴子也可以凑合着用。”
“民族人晚上喜欢喝酒打架，砌砖抹墙都不行，招回来怎么管理？”
“哪个工地不需要搬砖块、挖管道、打水泥、扎钢筋？出去招人的时候，要与当地政府部门取得联系，民族暴乱分子不要招进来。劳务公司盖几十栋平房，成立少数民族劳务队，公司选派民族职工出任队长、从他们中间选出班长、组长，自行管理，组织伙食。大多数民族同志还是比较老实的，只要诚心对待，一视同仁，不会有问题，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燃眉之急。”
“好，明天带几位分公司经理去南疆招收民族农民工。食宿问题我让劳务公司及早准备，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你汇报。”
“路上注意安全，别忘了多带点路费，该出手时要出手，代表公司出面，不能小家子气，这件事拜托你了。”
前两年，劳动力过剩，满大街到处都是找活干的农民工，建筑工地也是人满为患，有些进不了工地的农民工，只好打零工，干点粉刷活，有些个体小老板，见利忘义，不守信用，干完小活，不是要不到工钱，就是携款外逃，严重影响了民族地区的良好信誉。今年，国家投巨资大搞基础设施建设，带动相关产业，经济企稳回升，沿海发达地区工厂开工，出口恢复，农民工聚家南下，全国大面积出现民工荒，纷纷提高劳务价格，吸引外地劳务工，像西北这样的偏远地区出现用工荒，在所难免。
水天昊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早就派劳务公司经理带得力干将分赴川、陕、甘、豫等劳务输出大省招聘农民工；近期又派出公司副总，分赴南疆艰苦地区招募民族劳务工，等其他小型建筑公司反应过来，农民工招得差不多了，这些小公司招不到农民工，工程不能按期交付，违约金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信用度也会随之受损，在白热化的市场竞争下，谁占领了先机，谁就有取胜的把握。到那个时候，康居集团有足够的劳务工，这些小公司为了按期交工，不得不利用康居集团的富裕劳动力，挂靠集团公司，还得上缴一定比例的管理费，这是净赚的利润，何乐而不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是市场竞争，不是江湖匪气，乘人之危。
政府为了节省时间，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十多项市政重点工程，集中举行开工典礼，上千名集团员工和农民工组成方队，几十台大型机械排成一线，整装待发；现场彩旗飘飘，条幅哗哗，锣鼓喧天，龙狮挥舞，十位礼仪小姐，身穿红色齐袍，分立主席台两边；小领导面带微笑，正襟危坐，大领导慷慨激昂，发表致辞。天公不作美，一阵大风吹来，尘土飞扬，话筒落地，领导光秃秃的脑门上，几根倒挂的长发立在秃顶上翩翩起舞；几位礼仪小姐荒乱的拉紧裙脚，不小心还是被大风抛起，露出三角小裤衩。
水天昊代表施工单位发言表决心，溜须拍马是他最不擅长的，按照以往发言的常规，还得说几句感谢政府感谢领导的话，这些都是说给领导听的，要是不说这些客套话，领导会显得没面子，以后的重点工程，你也别想干了。公司几千名员工要吃要喝，为了几句客套话，断了公司员工的饭碗，得不偿失。漫漫锻炼吧，像这样的开工典礼参加多了，以后会适应的。后面说啥话，领导们听不见，就想听开头那几句好听话，这是对领导的尊重。唉，为了集体利益，一向不唯上、不维上、不畏上的老实人，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这样长期下去，还是过去那个水天昊吗？
水天昊回到家，洗了把脸，换了一套休闲装，请城建投资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吃饭，好菜好酒的款待，要是客人问：“吃完饭干什么？”水天昊、鲁大山明白问话的意思，还得陪着笑脸说：“哪儿好，您说地方，我请客。”
这些国投公司的老总们哪儿没去过，啥地方不敢去，他会毫不客气的说：“最近又开了家水疗馆，开张时请我去了，那儿的环境不错，中西合璧，还有不少俄罗斯、韩国、日本小美女，我带你们去偿偿鲜。”
水天昊嘴里不说，心里却在暗骂：这帮狗屁不通的贪官，好酒好菜吃撑了不消化，还得高价出钱请洋妞帮助消化，体力耗完了还得请他吃夜宵，消费企业员工的血汗钱心不疼。你可知道，一桌高档酒菜就是员工两个月的工资，走进水疗馆，五个人还得请五位洋妞按摩陪聊，喝洋酒放洋炮，至少也得七八千，又是两个月的工资。
这些王八蛋，当高官，坐好车，领高薪，泡洋妞，外面还要包小三，吃饱喝足玩够回到家，黄脸婆等他回来，还得陪着笑脸无微不至的关怀，多问他两句，就像捅了马蜂窝，动不动大发脾气，不是摔杯子，就是给脸色，时不时还要拿离婚来要挟。老婆也就三四十岁，有容有貌，年纪轻轻的在家守活寡，还不能有半点想法。
老婆基本不用，工资基本不动，六亲基本不认；比车子、收票子、包马子、要房子，隔三差五还要去高级酒店、水疗馆开点洋荤。唉，建筑企业要靠这帮爷们吃饭，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公司想赚钱，就得先投资，花钱要饭吃，这也是为了职工的切身利益。让他们尽情的吃，潇洒的玩，有朝一日玩进监狱就老实了。
对建筑企业来说，谁当老总都一样，你不去感情投资，别的企业会设法靠近他，拉拢他，讨贪官们的欢心，他们一样的吃，一样的喝，一样的玩，这些人不怕没人请，就怕身体吃不消
水天昊半夜回到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全是那些官僚们贪奢荡，满脸横肉泡洋妞的丑恶形象。不晓得这些洋妞们赚得盆满钵满，带着中国男人一身的臊气回国后，不知如何评论傲视群雄的伟大文明古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