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参加完政府部门收假收心工作会议,走进公司办公大楼,一串争吵声从一楼值班室传出来,几位值班干部聚在一起斗地主,没有看见董事长的身影。
水天昊走进办公室,放下公文包,暖瓶里没有热水,桌面上落了一层黑灰,窗户玻璃上雾蒙蒙结着一层薄霜,忽然想到,公司还没有上班。他接了一盆凉水,自个儿擦洗起桌椅沙发来,心想,我在部队当战士那会儿,就是机关首长的公务员,送茶倒水,打扫桌椅板凳是本职工作;自从当了干部后,手下有新战士、通信员,办公室有专人打扫;就是结婚以后,家里有文雅洁,养成了养尊处优的坏毛病;当了公司领导后,办公室也有专人打扫,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几天,我要蹲守机关值班,捕捉信息,承接工程,还要督促相关部门,及早准备复工手续,卫生打扫不干净,要是值班干部有事进来,看到脏乱的办公室还不笑话
水天昊去洗手间冲洗拖把,清洗麻布,正巧被上楼的沙娜看到,惊呼道:“哎哟,还没有上班,堂堂董事长亲自打扫卫生,公司员工都死完了?拖把麻布给我,你帮我端盆凉水。”
“马上打扫完了,你去忙吧。”
“男人都一样,打扫卫生,笨手笨脚。今天我值班,没啥事。”
沙娜看到水天昊打扫办公室,二话没说,挽起袖口,帮忙打扫起办公室来。水天昊站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上次请我吃饭,好心等了我半晚上,那晚陪同重要客人,喝多了,没有去成,气得你几天没理我;这几天职工短信拜年,信息老是爆满,就是不见你的问候;今天刚走进办公室,你就来值班,像是心灵感应,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办公室
“你看这窗台,落了半尺厚的黑灰,不打扫干净,你坐着舒服?再去端盆清水来。”
沙娜像使唤自家老公一样,打发他去端水。水天昊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哎了两声,端起洗脸盆走出办公室,楼下传来年轻人大声的喧哗声,心里嘀咕道:你好心帮我打扫卫生,要是被哪个长嘴婆看见,背地里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我这个董事长倒无所谓,可是你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疼你爱你的好老公,闲话不长眼,要是传到你老公耳朵,不是影响家庭幸福吗?他端起一盆凉水,快步走进办公室:“这下打扫干净了,你赶快回去吧。”
“怎么,帮你打扫干净,就想赶我走?忘恩负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有事,准备出去。”
“怎么,怕我偷东西?赶快走吧,不要耽误大事。”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啥意思?”
“我怕,怕怕你累着。”
“拉倒吧,怕我累着,你是怕影响董事长的声誉吧!哈哈哈,你放心,打扫完我就走,不会影响你。”
水天昊正说间,手机铃声像催命鬼似的急促响起,他掏出手机,是水保良打来的:“喂,你好,什么事?请说。”
“请你赶快过来,家里闹翻天了。”
“什么事这么急?”
“你赶快过来一趟吧。”
水天昊挂断电话,向沙娜打过招呼,提上公文包匆匆走了。水保良打电话,家里还有吵闹声,莫非水保柱非要当着水天杰的面说明真相?不是事先讲好了么,他为啥出尔反尔,不守信用?通道他提出什么非份要求,水保良没有答应,这才拿孩子的身世来要挟?怪不得昨天说,要是弟弟对他好,儿子还是他的;要是态度不好,说明事实真相,让他也不好过。
水保柱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他老婆站在阳台上抹眼泪;张丽花横眉冷对,水保良愁眉苦脸,四个人没有说话。水天昊走进家门,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水保柱、打破沉寂说:“怎么,呆了两天就想急着回去?这么难舍难分。既然上来了,多呆些日子,带孩子看看军垦博物馆、周总理纪念馆。弟兄俩一别,不晓得又是多少年。”
张丽花泡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快速的瞟了一眼背身哭泣的大嫂:“我俩好心留你们多住些日子,你看她这个样子,只要看见我家天杰就哭,弄得孩子不晓得怎么面对她;他是你大侄子,长这么大你没见过面,感情深,我个这知道,你成天没完没了哭,我看着也难受,更不要说孩子。天杰大清早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还说是我们不让孩子回来,大哭大闹的要见他。你说,那么大的小伙子,有他自己的头脑,他不回来,我们有啥办法。这是他的家,为啥不让他回来?真是莫名其妙”
张丽花还没有说完,水保柱老婆从阳台上走过来,站在水天昊跟前,指着张丽花哭道:“他不是你儿子,大冷的冬天,出去就是冻死,你也不会心疼。不要说是儿子,就是侄子,看到了我也不高兴。”
水天昊看这阵势,要不及时制止,这两位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妯娌还会大闹庭堂,左邻右舍听见了也会笑话。他站在妯娌俩中间,轻声说:“大过年的,几千里路上,两家人聚在一起不容易,四妈不要激动,外面气候冷,你怕侄子受冻,这也是好心;五妈虽然不是天杰的亲生母亲,可她对天杰比亲生的还要亲,天杰大清早出去,她不着急,你着急啥。”
“本来我是不想提的”,水保柱瞪了一眼弟弟:“大老远的一家人跑上来,想要几个钱回去,开春翻修房子。去年回家你也看到了,我那两间破土屋,既小又破,平时来个亲戚没地方住,我要点钱回去翻修房子,还不是希望他带孩子回去有个住处。你看看,他一家四口住这么大的楼房,还有个维修配件公司,我昨天进去看了,生意好得很,一天能赚几千块,给我两万元,也就是半个月的收入,作为亲弟弟,忍心老哥侄子住破土屋?他白白得了个儿子,向他要两万块,就像割了心头肉,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这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要说一天赚几千,就是几万元,那也是我的。那年跑上来,扼去我八千元,还不够你盖房子?想要多少要多少,没完没了。我那几十名员工要吃要喝要发工资,你知道一天的花费是多少?白白送你两万元,就是我答应,我儿子也不会答应,他起早贪黑,跟员工一样辛苦挣钱,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多花一分,你说两万就两万,这话也能说出口。”水保良气呼呼的说。
“听到了吧”,水保柱老婆抹起了眼泪:“这钱都是儿子帮他挣的,他白得一个儿子,我要两万块钱,他还嫌多?要是不给,我就挑明了说”
张丽花听她无理取闹,怒瞪双眼:“什么白得了一个儿子?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待他比亲生的还要亲。钱是我儿子挣的,凭啥张口就是两万?天下竟有这样的无赖。”
“什么,你儿子?拉倒吧,半路夫妻,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是他偷偷跑回老家拐来的吧,要是不给钱,我去派出所告你拐骗儿童,让你一家人过不好。”水保柱老婆是水保良的小姨子,从小看着她长大,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跟了大哥,咋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两万元,跟大哥大嫂闹矛盾,实在是不值。水保良想给他,让他带着老婆孩子走人。他在征求水天杰的意见时,他坚决不同意,质问道:“为啥白白送他两万,不能开这个口,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有搅不清的是非。”傻孩子哪晓得,大伯已是第二次上门讹钱了。
水保良听儿子这么说,反倒平静了许多,没有理会大嫂,望着大哥说:“他是我儿子,就是跑到联合国去告,我也不怕。凡事都得讲个道理,你想要我这栋楼房,我就得恭手让你给,不给你,就去告发,天下哪有这样的理?你想告我,我还想告你讹诈哩。”
“好啊,你去告呀,看谁怕谁。当年是怎么跑出来的?你以为躲藏了这么多年,派出所就不会管你,别忘了,你这个强”水保柱老婆又想接小叔子的老底,这可是水保良的软肋,要是被张丽花听到了,说不定这个好端端的家被她折腾散了。他瞪眼大声吼道:“够了,不就是两万块钱吗?我答应你,你必须当着二侄子的面写张保证书,以后不得以任何理由再提钱的事,咱俩的兄弟亲份到此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我不认你这个大哥,你没有我这个弟弟,写不写?”
水保柱瞟了一眼抹泪的老婆,脸上掠过一丝强人得逞的怪笑:“你说咋写就咋写,我没读过书,你也不会写。就让天杰、天星弟兄俩写吧。”
“不行,大人的事不能扯上孩子。再说,水天杰不在。”水保良怕孩子知道了不好,坚决不同意。
“这是大人的事,孩子参与不好。”张丽花望着水保柱。
“要不,找个录音机录下。”水保柱露出一幅怪笑的表情。
“家里没有录音机。”水保良想听听他的意见,这是老弟兄们的家事,外人不能随便掺合,水天昊立即摆手表示拒绝。他瞥了一眼大嫂:“你初中毕业,我说你写,给你两万块,以后不得来往。”
弟兄俩闹成这样,让水天昊始料不及,水保柱小两口似乎早有预谋,要么当着孩子的面说出真相,即使孩子不认亲生父母,也会害得弟弟一家不得安宁,再说了,水保良夫妇不晓得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水天杰,就是当年大哥大嫂丢失的大儿子水天行,他要是不认帐,还真不好办;要么说出水保良幼女的真相,水保柱虽然不晓得弟媳妇就是当年那个女,张丽花也不晓得当年那个犯就是眼前这位疼她爱她的好老公。第一条最多是让他惊愕,惊叹上天的安排,侄子便是儿子,血源关系浓于水,更会增添水保良对儿子的疼爱;第二条可是水保良的死穴,就是花再高的代价,也不能让他点这个死穴,迫不得已,答应了大哥大嫂的无理要求。
“好,写就写,谁怕谁,没你这个弟弟,我们照样过。”水保柱的老婆嘟嚷着四处观望。张丽华找来记帐用的纸笔,放在饭桌上:“以后不能以任何理由再提钱的事,我还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大哥大嫂。”
水保柱老婆坐下来,工整的写上了三个字:“保证书。”抬头瞪了一眼发牢骚的张丽花:“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哩,这算啥。”
她刷刷几笔写完,扔下笔站起来。水保良拿起写了两行字的白纸,看了半天,一个字不认识,回头望望张丽花,摇摇头说:“他二哥帮忙看看,上面写的啥字。”
水天昊早就看清楚了,上面写了两行字:“拿到两万元,从此以后,两家人不相来往,他没这个大哥,我也没这个弟弟;你走你的天堂路,我过我的穷水桥。”她就是没写不再提钱这句话。
水保良两眼瞅着白纸:“她写些啥?”
“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水天昊说。
“这人难缠得很,你帮我念一下。”水保良不放心。
“不会有错,天杰回来问他。”水天昊不好当着叔叔婶婶的面读出来,不然为这半句话,又得争吵半天,这个当侄子的夹在中间不好说话。
水天昊陪两家人吃了顿午饭,水保良怕两万元带在身上不方便,替他办了一张银行卡,两万块钱就在卡里。水保柱听说过银行卡,他家生活穷,没有多少钱存银行,信用社没办过什么卡,有钱装在身上,厚厚的最踏实。水保良给他卡,他不相信薄薄一张卡能装两万元,拿起看了看甩在地上,非要亲眼看到两万元现金,实在没办法,只好取出来,夹进换洗衣服,装进了蛇皮袋,得意的说:“几件破衣服,臭烘烘的扔在火车走廊也没人拣。”水保柱一家呆在弟弟家,望着水天杰哭了两天,扼了两万元,背起脏黑的蛇皮袋回家去了。
一年轮回,冬去春归。公司上班了,员工们高兴的说,一个月的长假,这个春节过得真过瘾。机关干部都在打扫室内外环境卫生,水天昊紧急召开中层以上领导会议,安排部署年度各项工作。重点工程要抓紧启动,该挖地基的抓紧挖地基,该砌围墙的抓紧砌围墙,该复工的抓紧办理复工手续,该报批的抓紧报批,事事都得抓紧,不要等着屎憋在上再去花功夫跑门子,延误工期不说,浪费人力物力。散会后,他又急着召开领导碰头会,了解掌握各方工程信息,分片包干抓好各项工程。
走出会议室,听到电脑打字声,纸张印刷声,水天昊长嘘一声,公司正式上班,各项工作步入正规,我这个董事长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建筑单位与其他企业不同,冬休期间没有工程,职工上班没有事做;施工高峰期顾不上休假,职工家里有什么急事,不好意思请假。按照国家带薪休假规定,春节补休十五天,职工满意了,可给公司的正常工作带来不少难度。政府部门正常上班,上报下达不能耽误,机关干部还得轮流值班,处理应急事务,值班领导把关不严,有些部门时常发生迟报、漏报、误报、错报现象,政府部门多次打电话,表达对工作的不满,水天昊只好打电话训导几句部门负责人。
水天昊坐在办公室,思考下一步工作,电话铃响了,是政府安监局帅副局长打来的,先是寒暄,而后说了几句恭维话,话锋一转:“你们机关的安全部是什么级别?架子比安监局还大,我们的办事人员说话根本不管用,多次催报安全检查情况,到现在还没有报上来。公司改制后,你们虽然不是国有企业,工程还是要干吧,像这样的工作态度,以后工程上出了问题谁负责?如果全市几百家企业都你们这样拖拖拉拉,我们还怎么干工作,你说是不是”
水天昊听着安监局帅副局长的话,心里火辣辣的比吃了辣椒还难受。建筑企业能不能安检过关,全凭机关大老爷一句话,平时不配合工作,关键时刻走歪门邪道,不但浪费人力、物力、财力,还要牵扯领导不少精力。他打电话找来安全部金部长,问明缘由后,劈头盖脸训斥一顿,叫他马上写出调查报告,谁承办的工作,为什么拖延不报,以后怎么办,责成当事人要在机关全体干部大会上做出深刻检查,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