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有些不悦,收起笑容问:“这么说,你没有说谎,是不是我说出来?远的不说,就说今天晚上,放学干啥去了?”
水龙威望了一眼替他着急的母亲,揉揉鼻子,惜字如金,轻声说:“去同学家上网。”
水天昊说:“好,去同学家上网,相信你没有骗我,让你妈妈听听,不然还说我冤枉你,又要跟我吵架。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水龙威说:“明白。”
水天昊说:“明白就好。天底下没有十足的傻瓜,只要你说了谎话,做了坏事,周围总会有人知道。你现在是十多岁的大人了,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要是再这么混下去,这辈子可就混完了。我送你两句话,辛苦十二年幸福一辈子,舒服十二年艰辛一辈子。吃苦在先,享受在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现在那么多三流、四流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要是你考不上一流、二流好大学,将来一点机会也没有,只有吃苦受累的命。但是,话又说回来,等将来你大学出来,挑战与机遇并存,机遇大于挑战;机遇也好,挑战也罢,都是为有知识、有修养、有创劲的年轻人准备的,如果到时候这也懒得想,哪也懒得干,心里想着贪吃好玩享乐,就是满地黄金,你也捡不上。就像你,自个房间不打扫,教室卫生打扫不好,能吃得了啥苦?就是馍馍挂在脖子上,自己不动手,迟早也会饿死。清代三国演义作者蒲松龄考试落第后写了两句话,这两句话主要是针对读书人说的:吃苦是良图,作苦事用苦心费苦劲,苦境终成乐境;偷闲非上策,当闲差说闲话好闲游,闲人就是废人。你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做人。通过二十多年的工作实践,我帮你悟出了四种人,你对照对照,看你属于那种人。第一种人:不用老师讲授就能出色的完成学业;第二种人:老师讲授了才知道完成学业;第三种人,老师讲授了还不去完成学业;第四种人:即使老师追在后面教他方法,他也学不好。你慢慢悟去吧。”
水天昊说完去卧室看报纸,文雅洁又跟儿子交起了心,亲口证实这段时间放学后去同学家上网玩游戏。
水天昊定期给老家打电话,水天亮说水保田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近老是觉得肺部疼,呼吸有些困难,他骑摩托车带父亲去市人民医院检查,开了几付中药,吃了没起什么作用。
棺材的事还没顾上去看,水天昊心里着急,电话催促水天亮赶快去做。前几天,水保耕带他去西口镇亲戚家商谈价格。套材质量虽好,但做起来时间长,棺体厚重,不容易干透。夏天年轻人外出打工,庄上都是些年迈体弱的中老年人,万一水保田哪天不行了,连个抬棺材的人都找不到。水天亮打电话征求弟兄们的意见,水天昊觉得这是事实。火热的夏天,阎王爷地狱呆烦了,散心途径水家湾,看见父亲虚弱的身体,哪天要是亲自招见他,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的中老人望着漂亮厚实的套材干着急,到时候连个抬棺材的人都没有。弟兄们商定,为父母定做两口上下加厚的厚棺。
定做了两口棺材,七八天时间才能做好。水保田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有几次咳嗽,差点儿背过气去,吓得水天亮不知所措,赶紧打电话叫来水保耕、水保柱、水保俊、龚进成几位长辈,帮忙用“四轮子”送进市人民医院,还给水天昊、水天海、水天河、水天虹事先打了电话,做好回家办后事的准备。
水天昊听后寝食难安,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随时掌握父亲的病情。大忙季节,水天亮、水天江轮流陪护水保田住院,打针、吃药、吸氧、检查,住了六七天院,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呼吸还是十分困难。医生说:“药物不起作用,减缓不了病人痛苦,还是拉回去办理后事吧。”
水天亮办完出院手术,两行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水保田望着流泪的儿子,哽咽道:“医院治不好,你也没办法,还是送我回家吧。”
水保田回到家,乘着还有一口气力,叫大孙子水龙飞搀扶他,走走停停,歇歇看看,接连几天,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到自家地头上看了看庄稼,去附近亲友家串了串门,想最后看一眼生他养他六十五年的水家湾,瞧瞧一同长大的小伙伴,向亲友们打一声招呼他要走了,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他看完庄稼,告别庄友,躺在炕上再也没有起来。
水保田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见见骗子拐走的小孙女。这个小女孩是水天河的希望,被骗子范丽华拐走那天,是他这个爷爷送上车的。现在身体不行了,小儿子孤苦伶仃,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能见见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女就可瞑目了。
水天河还没有正而巴经的成过家,这是他老人家的心病,走在生命的尽头,嘴里常念叨这个小孙女,这是对小儿子的愧欠啊!子孙们听着心酸,亲友们都知道这是难以实现的夙愿,这次恐怕要带着遗憾走了。
水天亮打电话叫新疆的几个子女赶快回来,父亲想见最后一面。就在水天昊拖战友买火车票的那几天,一年多没有联系过的范丽华突然给水天河打电话,说她过几天带孩子回来。
骗子媳妇想带孩子回来,水天河听后非常高兴,他赶紧打电话告诉水天昊这个喜讯。水天昊不晓得骗子又要耍什么花招,想试试她的心思,便跟水天河说:“她要是还在老家,诚心想带孩子回来过日子,那就让她带孩子赶回老家,让病重的爷爷见小孙女一面,了确老人家的最后心愿。”
水天昊说明他的想法,水天河打电话过去,病重的父亲想见小孙女。骗子范丽华听说这个不幸的消息,不知是真难过还是假慈悲,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她这就带孩子去看她爷爷。
水天昊心想,这个范丽华迟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外面混不下去想回来,还是另有所图。看这样子可能是真心想回来,不然她不会打这个电话。不管怎么说,只要带小丫头让老父亲见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孩子不会让她带走了。
水天昊向单位请了个探望父亲的事假,回家准备行李。水天河打电话高兴地说,范丽华真的带孩子去看她爷爷,她爷爷奶奶见到两岁多的民族小孙女后,高兴得直掉眼泪,身体比前几天好多了。水天昊有些不相信,给水天亮家打了个电话,她真的带孩子回家了。
铁路局开车的战友帮水天昊买了五张硬座票,是中午三点钟的火车。要回老家了,不放心儿子的学习,再三叮嘱文雅洁严加管教,不要放纵他说谎上网吧,这样只会害了孩子。他骗威威说,网吧的老板他都认识,老家回来他要去问老板,要是去上网,就不认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上街捡垃圾买破烂,永远不要回这个家。威威害怕父亲,知道他说一不二,要是知道他上网,说不定真的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拍着胸脯保证说:“爸爸,你放心的去看爷爷吧,回来你去问老板,我肯定不会去上网。不信,你回来问我妈妈。”
文雅洁笑了笑:“不说实话,我怎么知道?”
“你可以问老师呀!”
“你去网吧,老师怎么知道?”
“晚上八点放学,给老师打个电话不就晓得啦。”
“打电话,老师咋知道你没去网吧?”
“放学我回家了呀!”
“呵呵呵,头脑比你清醒,放学半个小时没回家,肯定去了网吧。儿子,男子汉的小丈夫,说话算数,回来我可要问网吧。”
“爸爸,我上学不能去看爷爷奶奶,你要代我和妈妈问好,等我长大了再去看他。”
水天昊摸摸儿子的后脑勺,两行伤痛的眼泪滚落下来。是啊,父亲要走了,新疆上学的几个孙子不能去看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孙子了。
水天昊、水天海、水天河、水天虹、董桂花一行到达乌鲁木齐火车站,冯玉泉说火车票马上送到。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眼看到了发车时间,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急得水天昊直冒虚汗,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冯玉泉着急的说:“半道上堵车了,车子开不过去,这儿离车站不远,我把车停在路边跑过去。”
水天昊焦急的看手表,时间老大爷呀,你漫点跑,我的火车票还没拿到手哩。时间一妙一妙飞快的逝去,心跳一次比一次加快。离发车还有十分钟,九分钟,八分钟
“水天昊,火车票来了。”冯玉泉汗流满面的从站前广场雕塑背后跑过来,一眼认出了他。水天昊赶紧迎过去,把事先准备好的车票钱数给他,打了声招呼,几人提着沉重的行李飞快的跑进火车站。
列车员正要关车门,看到四五个人提着行李风风火火跑过来,赶紧打开车门,帮忙接行李,招呼快上车。水天昊最后一个登上车,列车员还没来得及关门,火车长鸣一声,迫不及待的向东驶去。他擦了一把热汗,给冯玉泉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冯玉泉放心的去路边开车,并一再叮嘱,老人家要是不行了,一定要给战友们发个短信。水天昊嘴上虽然应允,心里却在想,两地相距两千公里,要把情意送到家,黄瓜菜都凉了,也就没当回事。
水天昊一行回到家,看到病倒在土炕上骨瘦如柴的父亲,几个儿女眼泪哗啦啦流了出来,难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水天昊拉住父亲干瘦的手哽咽道:“你病成这样,做子女的实在是没办法,不然我们弟兄几个就是砸锅买铁也会给你治病的。”
水保田呼吸十分困难,看到子孙们泪流满面,齐刷刷的站在炕头边,激动的泪水浸湿了枕巾。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费劲的做了个咽水状,抬起干瘪的右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断断续续说道:“你们这么忙,几千里路上来送我,我可以瞑目了。我这个病医院治不好,你们几个尽力了,不要为我难过。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管贫浅贵富,生命长短,最终都要去见阎王。你妈眼睛看不见,是个苦命人,我要是走了,她还要连累你们”
水保田吃力的说话,水天昊实在听不下去,打断父亲的话:“爸,你什么也不要多想,妈妈有我们照顾,你还是安心的养病吧!”
水天虹捋着父亲散乱的头发,大声哭道:“爸爸呀,我早就想来看你,家里几百亩棉花,他爸一个人忙不过来。呜呜你咋瘦成这个样子,我可怜的爸爸呀,你跟我命咋就这么苦哩,呜辛辛苦苦拉扯大我们姊妹六个,一天福都没有享过,现在生活好了,你跟我妈却得了这种要命的病,不能吃不能喝,呜呜呜我给你带了几个新疆香梨,香梨是润喉的,嫩得很,你慢慢嚼。香梨甜得很,我妈不能吃,我带了几包无糖饼干,饿了嚼上几片”
水天虹说着从包里取出两个香梨,用清水洗了洗,一个给了父亲,一个给了民族小侄女。又取来一包无糖饼干放进父母手中。
董桂花摸了一把眼泪,包里掏出两套,一套给了公公,一套给了婆婆:“没啥带的,每人买了一套,我妈爱尿裤子,平时换着穿。”
龚秀珍用手抚摸的说:“我带来的衣服还没穿完哩,有这些衣服,我这辈子够穿了。”
水保田闭起双眼,喉结微弱的动了动,费劲的咽下香梨汁:“我的衣服穿不完,买这干啥,你们大老远的来看我,比买啥都好。”
水天昊擦干眼泪,拿出摄像机,摄下了这感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