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顺笑了笑:“你干了几年的战训科长,应聘到企业当主任,什么场合没见过,一个小小的葬礼算啥。”
水天昊嘿嘿苦笑几声:“葬礼是非常严肃的场合,稍有差池或疏忽,就会引起亲友们的不满。”
吃完宴席,水天昊请赵天顺去家里,两人又海阔天空的闲聊了一会,他要走了,非要拉他去军垦市。水天昊开玩笑说:“本应该陪你去军垦市玩一天,可你的驾驶技术我实在不敢恭维,你还是练好了再来接我吧。”
赵天顺哈哈大笑两声:“部队当了三年驾驶员,单位我又开了两年车,技术还不过硬?怕死的不是共产党员,你这个党员太不够格了吧!”
水天昊说:“这与党员够不够格没关系,哪个马路杀手不说自己的开车技术好?淹死的还都是游泳高手哩。哈哈哈,开个玩笑,我相信你的驾驶技术。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路上可得小心点。”
水天昊坐在后排中间位置,赵天顺顺路拉了一位参加婚礼的老职工,一路闲聊,一路奔驰,离开金沙县不远,老天下起了倾盆大雨。赵天顺开的是单位专车,他有专职驾驶员,雪雨天很少开车。路上有些滑,他减速慢行,水天昊两眼盯着前面,不断的提醒他漫点开。大雨击打着前窗玻璃噼哩啪啦乱响,刮雨器快速的转动。
赵天顺双手紧握方向盘,两眼平视前方,不敢有丝毫马虎。前面没有车,他稍稍踩了踩油门,小车呜一声不听使唤的向右前方冲去,慌乱中紧急脚踩制动,快速向左转动方向,车速太快,小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熄火停在左侧路边,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水天昊傻呆呆坐在后排,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那位老职工躺在副驾驶位置不敢向外看。
赵天顺打开车门,冒雨探头查看车轮轨迹,一辆满载的大货车溅着泥水从车旁驶过,他关上车门,长叹一声:“哎哟,我的妈呀,要是这辆货车早过来一分钟,咱三个没命了。”
水天昊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望着漫行远去的货运汽车:“啊呀,要不是你的驾驶技术好,说不定咱去见阎王了。你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调头,从右边调到左边,就是交警看到,也说不出这是违章停车,你这技术不亚于美国恐怖电影中的飙车镜头。咱还年轻,不要玩这种惊险动作,心脏受不了。”
老职工右手紧拽着扶手,嘿嘿嘿苦笑两声:“我是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头子,该吃的吃了,该玩的玩了,你大胆开,我不怕死,不就是半条老命吗,今天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还年轻,正是吃喝玩乐的黄金年华,丢下老婆孩子,把命报销在这条路上不值啊!”
赵天顺推了一把档位,踩了一脚油门,嘿嘿嘿大笑几声:“你们两个没开过车,胆量还没有练出来,坐车害怕,像我们这些老驾驶员,哪能不练几招惊险动作。今天这个惊险动作算啥,你没有缺胳膊断腿,从货车底下爬出来不算惊险,要不再玩几套惊险动作你俩看看?呵呵呵”
水天昊问:“还有比这更惊险的动作?”
赵天顺说:“嗨,没丢脑袋不少腿脚,这算什么惊险。当战士开车拉运弹药的时候,车辆坏在半道上,我爬在大厢底下修车,结果一辆小轿车冲进装满弹药的车下面,把弹药车往前推进了四五米,要不是我抓住底盘,可能就没命了,哪有今天这么高超的驾驶技术。”
小车驶入军垦市宽阔的水泥路面,水天昊这才放下心来,躺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老职工坐起身,直直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迎面驶来几辆载重大货车,老职工紧张的大喊:“当心路滑,前面有车。”
赵天顺回头望了一眼老职工,嘿嘿嘿笑道:“大叔,小声点,我的耳朵震聋了。”正说间,小车掉进泥坑,车身摇晃了两下,迎面一辆大卡车驶过来,他快速的转动方向盘,结果转得太快,小车爬上右边路沿石,冲进绿化带。他用力踩死刹车,小车轮胎在松软的草坪上拉了两道深印,陷在了草坪泥水中。赵天顺下车左右看了看,路上没有行人,向水天昊和老职工招招手,示意下去推车。
水天昊、老职工躬身使劲往前推,赵天顺站在前门,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推车,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草坪推到路边。干净的衣裤被飞溅的泥水打湿,他们拍拍衣服,跺跺满是泥土的湿脚,抬头望望老天,半块太阳避开飞快的浮去,撒下几粒亮光,大雨停了。
赵天顺开动了几步,方向盘可能有点问题,想找家可靠的修理部。水天昊几个月没去水保良家,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他给这位小叔打了个电话,他正好在修理部,赵天顺开车过去,清洗检修换零件,一分钱没有收,就算是他给水天昊的人情。
水保良想请赵天顺和老职工吃饭,老职工说参加婚礼吃过饭时间不长,肚子不饿,赵天顺乘着雨停,拉着老职工一路说笑着回家去。
水天昊为威威学习的事一直犯愁,初中学生了还不晓得学习,这让他非常头疼。最近在他娘跟前老是说谎要钱,变着法儿往外跑,跑出去就是大半天。不晓得文雅洁是咋想的,孩子明明在说谎,她就是分辨不清;孩子明明借着去老师家请教问题,外出跟同学去上网,她却觉察不到;威威迷上了网络游戏,天天想着激战过关,心思不在学习上。
水天昊虽然在军垦市上班,周末回家,他对威威的学习和行踪却掌握得一清二楚。回家看到威威不在家,文雅洁怕他生气,故意骗他说威威在老师家补课,说谎的毛病就是这样护出来的。
他只要看到不争气的威威,血流涌动,怒气冲天,面无喜色,嘴无良言,每次说教孩子,也要稍带上文雅洁,孩子长大不学好,都是她宠坏的。文雅洁不服气,脸红脖子粗的跟他争吵。
威威放学回家晚了,水天昊没好气的问:“为啥这么晚回来?”
威威快速的扫了一眼父亲,低头说:“老师留我做作业。”
水天昊听他像是在说谎,大声说:“作业本拿来我看看。”
威威放学去哪,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紧张的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文雅洁,小声说:“作业本放在教室。”
“是不是去网吧打游戏,不许说谎,当心我揍死。”水天昊气不过,大声责问。
威威始终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他:“我没去网吧。”
“凭啥说他去网吧?信口开河,没有根据的冤枉孩子,你还像个父亲吗?”文雅洁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鸣不平。
“作为一位负责任的父亲,没有依据的话能说吗,我啥时候冤枉过他?你这个母亲发现不了问题,说他几句,你咋老是护着他,这是害孩子。”水天昊的噪门儿提高八度。
周末回家,水天昊正巧路过街头网吧门口,看见他跟几位同学说笑着走进网吧,他悄无声息的跟了进去,看他坐在旁边看同学玩游戏,时不时的抢过鼠标,熟练的点击几下,踢倒几个小人,不时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他悄悄走出网吧,等他回家,看他怎么编谎。果然不出所料,他说谎眼不红心不跳,说是老师留他在教室做作业,好像是事先编好了的。水天昊说出真相,威威骗不过去才承认去了网吧,站在一旁帮腔的文雅洁瞪大眼睛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六,水天昊睡了个懒觉,起床洗漱完后,看到威威的房门紧闭,以为他在做作业,悄悄推开门,他不在房间,桌面上也没有作业。他满肚子的气直往上冲,头发快要竖起来。文雅洁正在做早饭,他走出房间,瞪眼问道:“大清早你又放他出去上网了?”
文雅洁看他气得脸色发青,怕气坏身子,对谁都不好,她低声说:“他去老师家问数学题,一会儿回来。”
水天昊听说去老师家问数字题,猜想他又在说谎,每天七八个小时在学校,有多少难题不能问,非得等到晚上或节假日去老师家请教,他学习抓得这么紧,每次考试,能有几门不及格?这分明是变着法儿出去玩,她这个当母亲的老是不管不问,这是害孩子,不是为孩子,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真假难辩,是非不分?真是令人失望。
子不教父之过,在过去几年前的那个大男子主义严重泛滥的封建社会,这句话也许还能帮母亲推卸几分责任。在当今这个男女平等、女人当家的和谐社会,还用“子不教”数落“父之过”,不知要冤死多少好爸爸。
水天昊给文雅洁讲道理,阐明放任自流,最终会害了孩子,教她如何识别孩子说谎,让他摸不透母亲的心思,始终存有敬畏之心。水天昊心里明白,说归说,教归教,交流过后,她该是咋样还是咋样,一点不长记心。上中学的威威摸透了她这个母亲的柔弱脾气,知道她有求必应。孩子犯了错,她不了解实情,还乐此不疲的说:“你不相信孩子,我不能不相信孩子,我这是仁义教育,他长大会明白的。”
水天昊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那句自创的名言:“要教育好孩子,首先要教育好老婆。”可是,夫妻俩为教育孩子争论了十多年,她不但不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利的跟他吵闹,想从言行上改变他,叫他这张“黑脸”也变成“红脸”,让两颗仁慈的父母心感化这个不争气的说谎儿。她还说:“你不在家的时候他有多懂事,机关家属院,哪个人不夸他乖巧听话。只要你回来,事事看不惯,不是这不行,就是哪不好,他看见你就像老鼠看见猫,你以为这个父亲当得称职。现在是什么年代,还用法西斯那套对待孩子,用带新兵的办法说教孩子,能教好孩子吗?我不是说你,孩子能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怪你”
水天昊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唠叨,一股冷血涌向心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威威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在仁慈的母亲与严厉的父亲之间寻求平衡,用双重性格对待严父与慈母。水天昊老是想,孩子不但要本性好,而且还要有能耐,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方能自食其力。
本性好这是基础,有能耐养家糊口,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才是为人之根本。否则,衣食不保,父母不能敬,子女不能养,一辈子窝窝囊囊,在众人的白眼中勉强生存,在妻儿的怨声中艰难度日,虽然他不偷不抢,不打不闹,可他毕竟是社会的累赘。唉,要是有个女儿哪该多好啊!只要不受她母亲的横加干涉,凭着自己的能力严加教育,不管将来成不成器,多少还有一线希望。
水天昊想到这,走进厨房帮文雅洁做饭,窃看一眼,表情怪怪的说:“老婆,跟你商量件事。”
文雅洁揪着面片,瞥了他一眼:“啥事?快说。”
水天昊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你的严厉管教下,儿子越来越懂事,不管将来结果如何,都是你这个母亲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咱还是收养个女儿吧,你管儿子,我带女儿,就是将来没有出息我也忍了,不赌一把不甘心啊,只要我尽力了,就是背着“子不教父之过”的骂名过一辈子,我也没话说。”说着偷窥她。
文雅洁听他又提到收养女儿的事,正在揪面片的她往案板上一扔:“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老提这个问题?是不是这两年我不在身边,外面有女人给你生,想带回来让我给你养?乘早拉倒吧,想得倒美。”
水天昊听她又胡思乱想,怕说下去又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走进卧室,坐在床边,一个人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