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弟兄明算帐,这话一点不假。水天海一家人落户哈维庄后,三个人的田地交给水天江耕种;水天河及水保田、龚秀珍的田地由水天亮耕种。不管是种草种树国家发放补贴,还是村镇收取各种费用,谁种地谁承担,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可是到了水天亮、水天江这儿,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老是算不清这笔小帐,兄弟反目,视如仇人,两家人吵吵闹闹,落下不少笑柄。
这几年,水天昊很少回老家,就是出差顺路回去,陪父母呆上三五天,水天江常带孩子去大哥家,没看出有什么深仇大恨,偶尔听父母说过,水天亮、水天江两家,为了耕地补偿款的事闹矛盾,却没想到两家人竟有如此深的积怨,有种老死不想往来的架式。
水保地骑摩托车来到水天亮家看望水保田、龚秀珍,吃完晚饭,水保耕、水保俊和水天昊弟兄陪他喝了几扎啤酒,堂屋太冷,水保田、龚秀珍去厨房炕上睡觉。水天昊召集水天亮、水天海、水天江、水天河、水天虹几家人坐定,关上门窗,商议父母亲的照顾问题,叫水保地、水保耕、水保俊三位叔叔做个见证。
水天昊跟水保地、水保俊、水天海并排挤坐在三人沙发上,水保耕、水天亮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沙发中间是煤炭炉子,炉子上炖着一大壶热茶,杯子里都是滚烫的茶水。水天江、水天河坐在靠背椅上,妯娌们坐在炕头边拉家常,侄子侄女们坐在小方凳上围着铁炉子烤火。
堂屋里坐满了家人,水天昊数了数,家庭成员基本到齐,望着坐在炕头边交头接耳的文雅洁、木小兰、温丁香、董桂花、水天虹说:“你们几个先不要说话,二爸、三爸、尕爸都过来了,请大家过来,想商量点事。”几家人静静望着他,水天昊喝了半口茶,干咳两声:“有两件事需要商议,一件是给父母买棺材的问题,一件是父母的生活问题。年前三爷烧纸、抬埋二舅、处理车祸,没有顾得上商议。”
水天昊扫了一眼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水天亮和坐在旁边靠背椅上烤火的水天江、水天河,看他们都没有反映,接话说:“咱们先商量买棺材的事。你们也看到了,老爹的身体非常虚弱,得了这种绝症,心理压力很大,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说不行就不行了,咱先把棺材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我不了解价格行情,也不晓得咋个做法,钱如何分滩,大家说说自己的意见,也好让三位叔叔做个见证。”
水天昊说完,等待弟兄们发表意见,可等了四五分钟,弟兄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表态。水天亮抽起了闷烟,水天海喝起了热茶,水天江瞥了媳妇一眼沉默不语,水天河望了一眼哥哥低头烤火,水天虹是女儿没有话说。
水保耕扫了一眼侄子媳妇,嘿嘿嘿苦笑两声:“嘿,你们弟兄五个,现在家庭条件都不错,要做就做两口好棺,抬出去看着体面,我们老弟兄脸上也有光。小武他舅爷做了几十年棺材,手艺相当不错,方圆百十里都买他的棺材。我每次过去看得多,问得多,据我了解,棺材大致分三种,最好的是套材,就是两套顶盖和底座,两边的木板足有十公分厚,埋在土里几十年腐不烂,当然价格也贵,大概是四千五百元一口;第二种是厚棺,就是用加厚板做的,上下厚度是十二公分,两侧大概是八公分,结实得很,一口棺材也就三千元吧;第三种就是普通棺材,价格也便宜,不到二千元。要做的话我过去说说,价格还可以便宜,质量也有保障。其它地方做,咱不认识人,害怕胡日鬼。做哪种棺材你们弟兄们商量,我建议还是做两口好棺材。”
水天亮瞥了一眼水天昊,面无表情的问:“价格能优惠多少?”
水保耕说:“这个我没问过,要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价格你可以跟他商量。”
水天亮说:“嗨,三爸带我去,你要跟他商量,我商量有啥用?”
水保耕点燃一支香烟:“生意人精明得很,我带你去,他晓得是啥意思,还用我说?你跟他谈,谈高谈低是你的事,到时候不要怪我。”
水天亮说:“你是他姐夫,你不介绍,他知道我是谁?就是介绍了,你不说话,他能优惠?”
水保耕说:“他是娃他舅,你是我侄子,夹在中间不好说话。你花钱那么细,谁能从你口袋多掏一分钱?他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你跟他好好商量,他会给我这个面子。”
水天亮脾气火爆,三句话不对头,怕又要杠上了。水保耕毕竟是长辈,带他去看棺材,也是看在大哥的面上,要是为付价还价这个问题上争辩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些不中听的话,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水天昊摆摆手,打断话题:“价格的问题,去舅舅家看了,再跟他商量。只要三爸带你去,我相信他不会乱要价。还得麻烦三爸,明天打个电话,不要说谁做,侧面打听打听,我们也好算帐。”他回头望着水天海:“老三是什么意见?”
水天海说:“我没啥意见,你说咋做就咋做。”
水天亮听了不高兴,瞪起双眼大声问:“你不是老爹的儿子,咋这么说?”
水天亮当着大伙的面,瞪起双眼这么跟他说话,水天海自然不高兴,瞥了一眼董桂花:“你们说咋做就咋做,我没意见,这话不对?”
水保地听着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说:“这话没错,你们说咋做就咋做,他没意见。”
水天亮气呼呼的说:“你们说咋做就咋做,我也没意见;老四、老五都这么说,他也没错,这事还怎么商量?”
水保俊接话说:“老大说得没错,商量事情,同意不同意,大家都得发表意见,要是都不说话,都没意见,我看三天也商量不出结果来。”
水天江偷偷望了一眼温丁香,没有吭声;水天河苦笑两声,低头轻声说:“弟兄五个还做不了两口好棺材,我是最没钱的一个,你们掏多少我掏多少。”
水天昊看水天江低头不说话,问道:“老四是什么意见?”
水天江抬头望了一眼温丁香,低头喝起了茶。水天昊看他没有表态,看他无耐的神情,怕说不到点子上,媳妇站出来反对,面子上不好看。水天昊了解四弟的处境,表面看,他是一家之主,实际上,一分钱的主也做不了,家里都是温丁香跟她娘说了算。
这几年,弟兄俩为点蝇头小利,闹得跟仇人似的。掌心掌背都是肉,老两口试着调和了几次,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大闹天宫,经常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庄上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水保田、龚秀珍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两家人水火不容,只要点燃导火索,有可能又会闹个鸡犬不宁,要是被水天亮、水天江吵闹起来,气走几位长辈,以后再召集几家人商量此事,恐怕难上加难。水天昊看着气氛不对劲,赶紧解围说:“过去没吃没穿,父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我们兄妹六人;现在我们过上了好日子,父母亲才六十四岁,正是享清福度晚年的时候,却得了要命的绝症,老人家命苦啊!两位老人身体不行了,想着不是自己,而是几个亲手带大的孙子,就是死也要死在老家,非要让我们几个陪他回来,高高兴兴的过个春节。老爹还说,这个春节,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过节,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陪老父亲过好这个春节,不要吵吵闹闹,让他老人家生气。买两口棺材,这对我们弟兄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的意见是买两口好棺材,弟兄五人分摊,还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大家商量。”
水天昊看弟兄们不表态,望了一眼坐在炕头边的文雅洁,她好像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微微点了点头。他接话说:“这样吧,建议做两口套材,我承担一个,你们四人分摊一个,就按四千元计算,你们每家一千元。说实在话,父母亲身体不好,我一直不想送老人家回来,可是老娘怕留在新疆见不到孙子,闹着非要回来。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把老人家的后顾之忧协商好,不要让他们担心”
水天昊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炕头边的温丁香提高嗓门说:“那不能平摊,他是招进门的温家女婿,我还有一位老人要养活,承担一半可以,平摊不行。老爹动手术住院,让我掏五千元,我把电话打到病房,二哥听说后打电话过来,同意我出一半。动手术的二千五百元我掏了,还剩二千五百元,以后做棺材、住院看病就从这些钱中扣除。”
水天江瞥了一眼水天昊,漫腾腾的说:“我虽然养了二百多只羊和上千只鸡,一年也能赚几个钱,可养鸡养羊要买饲料,投入也不少,你也看到了,这一院砖瓦房都是新盖的,‘三奔子’换成了‘四轮子’,小彩换成了大彩电,还买了公放、音箱、冰箱、沙发、摩托车、侧草机,修了两口水窖,这两年花了不少钱。去年得了一场禽流感,几百只鸡死了,剩下的鸡没买几个钱,这两年经济不是很宽裕,家里还有一位老人,两个娃娃还要上学,我觉得掏一半是公平的。”
水天河听了不高兴,瞪他一眼,说:“掏一半是公平的?老爹动手术,我们每人五千,二哥出了四万多,他给你说过吗?老娘几次感冒发烧住院,每次都是二三千元,这几年的医疗费都是他掏的,你分担过多少?他花钱为老爹老娘做老衣,向你提过钱吗?老娘吃药打针,一年的医药费就是四五千,谁掏过一分钱?说起买棺材掏钱,你们都不表态,二哥承担一口棺材,我们四家承担一口,你以为他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多事我不想跟你说。在这里还谈公平,你们都拍着良心问问,孝敬父母是能用公平说清楚的吗?这些费用都给你按一半的费用分摊,你那二千五百元够用吗?”
水天江没有吭声,温丁香听着不乐意,提高嗓门说:“要摊大家摊,看谁掏的钱多,你能掏得起,一半的钱我也掏得起。”
水天亮吐出一口烟圈:“你们听听,只要提起钱,就是这个德行。我说过,跟他讲不清。”
“大哥这样说就不对了。”水天江喝了半口茶:“看要提什么钱,我不像你,种地的补助款你收,推地钱、修窖钱我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放屁。”水天昊暴跳如雷,直起身站在炉子旁,指着水天江大声骂道:“你种老三的地,补助款不够交这几年的推地钱,你不交谁交?”
水保俊看望气氛不对劲,说不好又得吵架,赶紧拉水天亮坐下:“你们两家闹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二哥召集你们弟兄五个,主要商量两件事,今天不要扯这些无关的事,以后有空了,让他二哥好好断断这些家务事。”
水保地也是六十二岁的人了,听了侄子们的话,不好评长论短,用长辈的口吻说:“说实在话,你们弟兄们对父母亲都有孝心,我们做长辈的都看得到,至于敬孝谁多谁少的问题,只要你二哥不计较,你们几个没理由计较。去年得禽流感,也就是鸡瘟,他四哥死了几百只鸡,损失了不少钱,今年翻修房子买家俱开支也不少。我看这样吧,他四哥还有一个丈母娘要照顾,以后不管干啥,他承担一半,我看比较合理。他大哥、三哥、五哥出多少,把帐算清楚,以后不要扯皮,不然,邻居们听到笑话。你说哩,他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