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刚走进办公室,接到水保良的电话,说老婆有喜了,在家保胎休息,汽车修理铺的生意也很红火,几年积攒的钱够买一套大楼房,他最近看了几处房子,户型和位置都不错,过几天带老婆去缴定金,到时候请他和侄媳妇喝喜酒。
水天昊放下电话,小老乡高海兵打来电话说,他当兵三年了,听说今年复员名额多,单位调查摸底,听单位主任的意思,年底想让他复员,请他帮忙留一年,明年再考一次军校,就是考不上,回家也不后悔,今年让他复员,有点不甘心,回去没脸见人。
有位同乡在机关军务部门分管兵员,水天昊给他打了个电话,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高海兵留下来,明年考不上军校,就让他拍走人,不占单位转士官的名额。他刚挂断电话,宁小奇走进来,说他最近谈了个对象,是部队医院的护士,名叫陈芳,她爸是医院的科室主任、高级职称,大校军街,家庭条件不错,晚上要过来,请他一块儿吃饭,好有个人说话。
水天昊说:“你们两人谈对象,我当电灯泡不好吧。”
难得晚上空闲一次,想在家陪陪老婆孩子,水天昊推辞了半天,说啥也要拉他一块儿吃饭。宁小奇说:“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就这么个性格,不善于表达;她也不爱说话,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吃哑吧饭,还不把我憋死,你能忽悠,要不把你老婆叫上一块儿去?”
水天昊说:“我老婆带孩子,两个人都去,孩子咋办?”宁小奇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勉强。
宁小奇的对象就住在机关招待所,晚饭安排在招待所小雅座,两荤两素,另加一个大盘鸡,三个人吃有点多,这是他点菜最大方的一次,因为是公家掏钱,开个票明天就可以报销。
水天昊上厕所回来,两人低头不语,也没有吃菜。他坐在宁小奇对面,偷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招呼她吃菜。宁小奇明白他的意思,望着她笑了笑,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来,哥俩先干一杯。”
陈芳坐着没动,水天昊帮她夹了块鸡肉放进小碟,开玩笑说:“他还不好意思,主要是想给你敬酒,我来陪一杯。”
陈芳端起水杯,瞥他一眼说:“我不会喝酒。”
水天昊端起酒杯,怪怨道:“你也不介绍介绍,吃了半天饭,互相还不认识,她是你什么人?”
宁小奇端起酒杯,瞟了一眼陈芳,介绍说:“他叫水天昊,战训部门高级参谋,我的好哥们。”又看看陈芳,哼唧了两声,红着脸说:“她叫陈芳,手术室麻醉师,咱都是同年兵,来机关办点事。”
水天昊看他们两个没有话说,胡乱打茬:“当年,后勤部队招的全是甘肃兵,怎么还有你这个陕西娃?”
宁小奇说:“那年,我爸还是边防团团长,我是以干部子女身份入伍的,新兵连全是你们西阳兵。对了,我有个好朋友,新训结束后,我们两个都分在机关当公务员,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水天昊喝完杯中酒,问:“他叫什么名字?”
宁小奇喝完酒,斟满酒杯说:“他叫闫立强,个头跟你差不多,说话漫腾腾的是个老实人。”
水天昊在八一中学补课时,从汪和平那儿听说了闫立强,还来军区机关看过他,他给领导当公务员,没时间去学校补课。自从他考上军校后,从此失去了联系,不晓得他去了哪儿。水天昊说:“他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我在八一中学补课,汪和平是我的同桌,他在汽车修理所,也许你认识,新兵训练他俩在一个班,闫立强去军区机关找过我。我毕业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打听到他。”
宁小奇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我们俩还有一段传奇故事哩”。水天昊押了半品茶,扫了一眼低头吃菜的陈芳:“我们俩是高中同学,高二那年,我有位同学名叫宋宝军,两眼有点斜视,我们三人商量好一块儿去当兵,星期六放假,都说要去报名体检,过了几天后,宋宝军接到入伍通知书,我和闫立强送他的时候,骗他说马上打背包回家。送他走后,我才知道,闫立强跟我一样,根本没有报上名。一个多月后,宋宝军写来一封信,让我们的共同好友转写地址。那年,我这位同学参军后,直接上了老山前线,猫耳洞呆了一个多月,洞口放哨的时候,不知哪儿飞来一颗流弹,正好打到右眼珠,一根血管连着眼珠子没有掉下来。后来送到后方医院,不但治好了眼伤,还矫正了斜视,而且荣立一等功。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他复员回乡安排工作。前几年回家,听说后都来看我。闫立强高二毕业后回乡务农,我上了高三,谁知道一年后,同乘一列火车当兵来到新疆。现在虽然不晓得他在哪儿,直觉告诉我,我俩迟早会见面。”
“这就是命,你晚当一年兵,现在是机关干部。子弹不长眼,要是早当一年,说不定战场上回不来,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哪像我唉,喝酒。”宁小奇叹了一口气,偷偷瞟了一眼陈芳,端起酒杯敬起了酒。
“这不是很好么,叹什么气啊!”水天昊望着陈芳说:“来,我敬你们俩一杯。宁小奇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这个人可能机要室呆的时间长了,说话比较谨慎,嘴巴比较严实,他是个实在人,我俩坐在一块儿就是喝酒。”
从吃饭到结束,先后一个多小时,他们两个没有说上十句话。水天昊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一会儿问陈芳动手术打麻醉药危险不危险,一会儿跟宁小奇聊起打架的事。
去年冬天,水天昊请几位朋友去地方饭馆吃狗肉,四五个人喝了六七瓶白酒,有几位战友可能喝得有点多,说话嗓门高,走路也不稳。酒足饭饱后,水天昊没结完账,宁小奇摇摇晃晃前面走了,还有几位好友先后走出饭馆,突然门口一辆外地小桥车报警器响了,几个年轻人从里间雅座跑出来,看到前车门有个碗口大的深窝,像是用脚踹的。这几个年轻人看到前面有几个醉汉,跑过去问,都说没有踹。又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黑影,断定就是这个人踹的。几个年轻人跑过去不问青红皂白架宁小奇过来,非要他赔五百元损失,几位战友返身回来,几句话不投机便打了起来。
水天昊结完帐,听到外面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和噼哩啪啦的打闹声,赶紧从里面出来,看到几位喝多了的小醉汉跟几位没喝酒的年轻人撕打在一起,爬起来推倒,推倒又爬起来。二杆子小王从地上爬起来叫骂着跑进饭馆后堂,提了两把菜刀出来。
水天昊看他疯了,菜刀提出去不是他死就是你亡,那还不把战友害死。他赶紧抱住小王,喊叫老板过来夺刀,吓傻了的老板站在原地不动,还是他跟两位后堂师傅夺下了刀。
地方年轻人看小王去拿刀,提着两块砖头守在门口,只要他提刀出来,就用砖头砸死他,还说是正当防卫,最多是防卫过当,也判不了几年刑,好心请朋友喝酒的水天昊恐怕就要倒霉了。水天昊报了一一○,十多分钟后,开来一辆警车,几位公安从中调解,宁小奇有重大嫌疑,非要让他赔五百元。他身上没带钱,还是水天昊掏的钱,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起还钱的事,全当五百元喂狗了。
讲起这件事,宁小奇只能想起小王提刀、大个子拉架的事,至于五百元损夫费一点儿没影响,还反问他,有这回事吗?水天昊也不明说,由他去想吧。
吃完晚饭,水天昊准备回家,还两人一个自由空间。可是他刚要离身,陈芳站起来说吃好了,准备回房间休息。宁小奇看她有些拘禁,拍拍水天昊的肩膀,提议说:“晚上请你去二楼舞厅跳舞,你老婆也带上。”
水天昊说:“晚上老婆带孩子,脱不开身,还是他们两个去吧。”
宁小奇扫了一眼陈芳,看她没有反应。他刚要迈出餐厅,陈芳望着宁小奇说:“去家里看看孩子吧!”
宁小奇点点头,去吧台签了个字,跟着水天昊到了家中。陈芳见到文雅洁,嫂子长嫂子短的叫个不停,还跟她聊起家常来,两人既说又笑,好象聊得很开心,看样子不像是性格内向的人。
宁小奇、水天昊喝酒,文雅洁、陈芳聊天,约莫到了跳舞时间,宁小奇看见威威睡着了,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带上老婆去跳舞。水天昊悄声说:“孩子在家睡觉,身边离不开人,还是你们去吧。”
宁小奇低声说:“看这样子,你俩不去,她也不会去。”
水天昊算是听明白了,要是他跟老婆不陪他俩去跳舞,以后两人拜拜了,倒成了他的错。他跟文雅洁商量,她什么话没说,穿上衣服,跟着宁小奇、陈芳出了家门。四人走进舞厅,找了个四人的圆桌坐下,舞池里人多,密密麻麻的人挤人,臀撞臀。水天昊拉文雅洁走进舞池,混入拥挤的人群;宁小奇坐着没意思,作了个邀请的动作,绅士般的伸出右手请陈芳跳舞。
一曲舞跳完,水天昊带老婆回到原位,宁小奇、陈芳还没有走到座位,优美的舞曲又起。宁小奇向他招招手,拉着陈芳混入舞池。水天昊带文雅洁踩着优美动听的舞曲转了两圈,乘两人不备悄悄溜出歌舞厅。第二天上班,听宁小奇说,陈芳在舞池找文雅洁,没有找到,自己回房休息,没让他进门。陈芳不冷不热,猜不透她是咋想的。
文雅洁停薪留职,赋闲在家,做做饭,洗洗衣,拖拖地,带带娃,婆婆妈家务活忙不完,心烦意乱,只要瞧见他就唠叨:“我真后悔,公司干得好好的,你让我停薪留职我就停薪留职,当初干嘛听你的?现在整天围着锅台转,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为油盐酱醋发愁,你工作上不顺心,下班回来还要给我脸色看,真是受够了。你看我满身油烟,土里吧唧的哪像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倒像是四十多岁的老妈子,跟退休老太太有啥区别”
上午送走政委的老朋友,中午安排副部长的老乡吃饭,部长的老战友休假旅游,晚上要来看望他,还得安排食宿。科长交待过,部长的战友是湖南人,喜食麻辣味,新疆老窖、五粮液、茅台都摆上,他想喝啥喝啥,只要部长高兴,不要怕花钱;参谋长的朋友在中雅座吃饭,科长特意交待,晚上他也去,抽空进去敬个酒,这些都是领导,谁也得罪不起。
招待所几桌饭,水天昊空着肚子串场子敬酒,五粮液、茅台、伊犁老窖,几种酒混喝,稍有些醉意,两眼昏花,说话结疤,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安排好早餐,安排客人住下,搀扶醉酒领导回宿舍,这才放心的回家。
文雅洁半躺在床上,威威斜卧在身边打起了小呼噜,床头柜上放着几本水天昊单身时候的影集。水天昊半闭小眼,佯装醉酒的样子,歪斜的身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床边。文雅洁以为他真的喝多了,摇晃着脑袋大声“喂”了几声,看他没有动静,赶紧翻身下床,帮他脱下鞋子,抱腿放到床上,用上吃奶的劲,翻动身体脱掉上服,拿来洗脚盆,放在床头前,抱起头罐了两口水,叹气道:“唉,整天醉酗酗的身体咋能受得了啊!”
水天昊听到叹气声,知道老婆又在为他担心。他忙于应酬,搅和得她不能按时休息,心里难免有些悲伤。卧室里亮着灯,他躺在床边,干咳两声猛然翻身,耷拉着脑袋爬在床边假装呕吐,闭眼休息的她听到响动,赶紧翻身坐起拍打他的后背。他干呕了半天,一滴口水也没有流出来,扶他躺好,拿起杯子漱漱口,试探性地问道:“你天天喝酒,老叫唤胃酸,晚上吃饭了没有?没吃饭我给你下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