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刚判定王爱军和水天昊一定会说闫立强的坏话,跟他打赌说:“我敢跟你打赌,要是王爱军跟水天昊在水房说你的坏话,明天早晨我去食堂给你买十个馒头;如果他们两个没说你坏话,你给我买十个馒头,不管谁输谁赢,十个馒头一顿吃完。”
闫立强觉得打这种赌太俗气,没啥意思,不想跟他打赌:“想吃馒头明天给你买十个,何必打这个赌。”
闫立强不想打赌,郑万刚想用激将法激他打赌,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敢打算了,我敢判定他们两个会说你坏话,不信找个公证人听听。”
闫立强本来就爱犯小心眼,最怕别人背地里说他坏话。郑成刚了解他的为人,想跟他打这个赌,没想到他耍大牌不想赌,便用了激将法,这招果然奏效,不服气的说:“不就是十个馒头吗,水天昊不是那种人,他不会背地里说我坏话,如果谁输了,按你说的,明天早餐买十个馒头一顿吃完。谁来做公证人?去水房听听。”
马福才自告奋勇说:“你们既然打这个无聊的赌,那我就来做这个无聊的证人,我现在就去听,不过这个证人不能白当,明天早餐每人一个馒头。”
郑万刚、闫立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可以。”
马福才人称马胆大,什么事都敢做,就连这个无聊的证人他都要主动去当,说完他跑出宿舍。
弄湿闫立强的床单,王爱军不是故意的,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他心里一定不舒服。水天昊洗完衣服,想等他洗完一块儿回宿舍,便开玩笑说:“老王,你长得这么帅,说不定班上有许多女同学暗送秋波,给你传纸条吧!”
王爱军干笑两声,反问道:“嘿嘿,女同学一个比一个高傲,谁会瞧得上我?你是班长,有没有收到纸条?”
水天昊脑海中浮现出他跟文雅洁那段美好的时光,但那是兄妹友亲不是男女恋情。进城上高中,学生来自各个区县,看上去家庭条件都不错,穿得比他新,吃得比他好,长相比他帅,谁会看上他这个乡巴佬,苦笑道:“我即没你精干,也没你能干,更没你会干,纯粹是友情上的瘸子,感情上的矬子,如果哪位女同学对我有意思,她的脑袋一定有毛病。”
水天昊就这样无聊的逗王爱军开心,洗完床单,帮他拧干,两人端着盆子走出水房。王爱军看见马福才在场上奔跑,不知他在跑什么,没有理会他。水天昊、王爱军走进宿舍,大部分同学去教室上晚自习,只有郑万刚、闫立强几位不爱学习的同学在宿舍吹牛调侃,看到他俩进来,表情怪怪的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晨起床,出完早,上了一会早自习,同学们回宿舍洗濑吃早点,闫立强提着半袋子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走进来,然后放进郑万刚床头,同学们嘻嘻哈哈围拢过来看他吃馒头。水天昊、王爱军不晓得他们搞什么鬼,闫立强为啥要给郑万刚买十个馒头,还要当着大伙的面一顿吃完。
按照食堂的计量,一个馒头四两面,足有中个的碗口那么大。一顿要吃十个馒头,四公斤面粉,谁能吃得下?郑万刚拿起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朝同学们笑了笑,大口大口的往肚里吞咽,四五口一个馒头,几分钟四五个馒头下肚,肚皮慢慢鼓了起来,他挺挺胸,打了几个饱嗝,噎得他眼泪花儿眼眶里打转。吞咽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又吃了两个,觉得有些口干,强行咽下馒头说:“等会儿,喝口水。”闫立强倒了半缸子温开水,他一口罐了下去。
他坐着吃、蹲着吃、跪着吃,最后站着吃都有些困难。同学们为他鼓劲加油,呐喊助威,一定要把十字馒头吃下去。二十多分钟,十个馒头剩下最后一块,他慢慢塞进嘴里,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几次张嘴要呕吐,都被他硬顶了进去,不然吐出来,前功尽弃,反倒要给闫立强十个馒头,这不是亏大了吗?满嘴馒头,不能呼气,脸蛋憋得通红,肚子鼓鼓的,憋得他眼泪花儿直流。他瘫坐在床上,无力的吞咽最后一口馒头,同学们为他鼓掌,赞他“肚量大”。
闫立强看他吃完十个馒头,赶紧给他倒了一缸子水,让他冲冲,咽下最后一口。郑万刚接过缸子喝了几口,突然缸子从手中滑落,水倒在裤腿上,他忽然躺倒在床,捂住肚子“哎哟,哎呀”大叫,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同学们以为他吃完馒头,高兴的装叫,说说笑笑的夸他好饭量。闫立强俯身问他,他说肚子疼。
郑万刚的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同学们不知道咋办,扶他躺在床上。第一节数学课,宿舍的十多个学生没去教室,班主任赵老师生气的走进宿舍,看到郑万刚“病”成这样,同学们都在积极想办法出主意,帮他看“病”,气消了许多,他让水天昊、王爱军、闫立强赶紧送他去医院,其他同学回教室上课。在去医院的路上,听闫立强说,都是他打赌惹的祸。看到郑万刚痛苦的表情,水天昊真替他担心,年纪轻轻的,万一撑破了胃可咋办。
转眼间又到了周末,同学们骑车的骑车,挡车的挡车,赶路的赶路,陆陆续续离开学校,只有水天昊等少数几位学生还在宿舍里转悠。郑万刚的破自行车停放在宿舍门外,看样子他也要骑车回家。水天昊上个礼拜带来的半袋子面粉交到食堂,这次不想回家,准备抽空去卫生学校看看初中同学刘晓荟,她上次来找他没有见到面。郑万刚不知去哪儿转了一圈,看到水天昊坐在宿舍没有回家的意思,他瞟了一眼门背后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你今天不回家?自行车借我骑骑,明天回来还你。”
水天昊听他说要借自行车,忽的从床铺上跳起,不好意思的朝站在门口等待回话的郑万刚笑了笑,心想,你家那么偏远,山路崎岖颠簸,一趟家回来,还不把我这辆自行车颠坏了。你那辆自行车才骑了两年多,脚踏板掉了,就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细铁杆,车把歪、座椅坏,破成了这个样子,我这辆新买的自行车敢借你骑?他赶紧把自行车推到宿舍外面,顺手抽出夹在自行车座底下的干麻布擦起了车:“实在对不起,赵老师叫我等他一块儿回家,不然借你骑。估计他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赵宝强老师跟水天昊是一个村的,这是全班公开的秘密,郑万刚听他说等赵老师一同回家,拿起面袋子夹在破旧的自行车后座,打了一声招呼,一溜烟走了。水天昊看他骑车离去,拍拍后座,他从水房端来半盆凉水擦洗起自行车上的油烟灰尘来。
水天昊进城上学,每周都要爬火车回家,街上还没有好好逛过,晚上想给自己放半天假,洗完自行车准备上街逛逛。
“你还没洗完?”水天昊背对着学校大门,没看到郑万刚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又折回来,听到他问话,抬头反问:“你咋又回来了?”
“嗨,让我白跑了半截路,清油完了我回来拿油瓶子。”郑万刚从床底下的小木箱取出空油瓶装进小布袋,挂到自行车前把蹬车匆匆离去。水天昊惊呼:幸亏我还在洗车,不然自行画停放到宿舍门背后,自己出去逛街,以后这个好朋友做不成不说,在同学心目中我这个诚实守信的好班长也没了信誉,那还怎么帮赵老师带好这个班,谢天谢地,没有被他发现。同宿舍还有几位同学没有回家,自行车放在门后面,要是我不回家,明天郑万刚回来,舍友说漏嘴怎么办?晚上还得找地方住,自行车也得找个地方放起来。
水天昊擦洗完自行车,独自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闲逛,一是练练自行车技术,二是看看大街风光,三是找找卫生学校,明天好去看刘晓荟。他口袋里没有多少钱,什么东西也没舍得买。夜幕渐渐降临,稀疏的路灯忽明忽暗,陪伴着三三两两下班回家的行路人,偶尔碰到几辆拉货的拖拉机或呼啸而过的小汽车。
水天昊没事瞎逛,头脑闲着也是闲着,他胡乱的猜想,地区是什么概念他不清楚,在他影响中能坐上小汽车就一定是大官。古书上说县官是最小的官,叫七品芝麻官,芝麻大的官是多大的官,是不是比现在的县长还小?现在一个县管几十个乡镇,一个乡镇管几十个村庄,一个县要管多少人啊!过去听文雅洁说过,她有个堂叔给县长开车,叫什么吉普车,街上跑的这种小汽车,说不定就是他开的哩。给县长开车多牛啊!这种车农村人根本没见过。
他骑着自行车盲目的在县城里闲逛,大街小巷转了个遍,他又是一阵感叹:啊呀,城里人生活就是跟农村人不一样,穿新的吃好的,坐汽车住楼房,用的是自来水,听的是有图像的收音机,听说还能看到人;家里还有电话机,拿起来就会说话;出门都是平展展的大马路,走路都有电灯照着,卷发头小胡子,喇叭裤高跟鞋,皮鞋一个比一个亮,走路一个比一个响,身板一个比一个直。唉,那像我们农村人,喊话基本靠吼,出门基本靠走,烧煤基本靠偷,照明基本靠油;出门不是坡就是沟,坡陡路窄,弯弯曲曲,连个毛驴车都走不开。
龙生龙凤生凤,龙王家的孩子会凫水;农生农粪生粪,农民家的孩子会种地。大人们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衣着破旧,腰弯背驼,吃糠咽菜,粪土刨食,照明用的是煤油灯。你看这座城市多大啊,大街小巷骑自行车转了一个小时才转完,你看这个十字路口,一个红碌灯南来北往的都能看到,啥时候走啥时候停,不用警察指挥汽车都知道,真是方便。
水天昊转着转着肚子有些饿,摸摸口袋还有十多块钱,他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块钱,看到一家卖哨子面的饭馆,自行车立在饭馆门口,进去要了碗哨子面。吃完饭不能回宿舍,不然没回家的话传到郑万刚耳朵里不好交待,怎么办?他想了想,还是去看看坐火车认识的王磊、王忠臣、牛新成,周尚志,看他们有没有回家,如果没有回家,就在他那儿凑合一夜算了。
他骑着自行车找过他们几个,小个子王磊没有回家,正躺在床铺上看书,看到水天昊推辆自行车进来,问他这个礼拜咋没看见爬火车,水天昊说他家离虎头山火车站近,经常去那儿坐车。问这是谁的自行车,他说是借同学的,骑车上街转转,宿舍里人少害怕,过来找他一块儿做个伴。王磊听说他要跟自己一块儿睡,高兴的爬起来,说班上就剩他一个人看宿舍,正愁晚上没人陪他说话哩,这下两个人都满足了各自的心愿。
早上睡了个懒觉,水天昊、王磊十点钟起床,食堂早已关门,两人没有饭吃。水天昊说去卫生学校看个朋友,带王磊一块儿去,县城没有几栋高楼,转了几条巷子,很快找到了卫生学校,进去打听刘晓荟,听她的舍友说回家看她重病的父亲。
刘晓荟父亲是阳山学校校长,听说几个月来身体老是不舒服,他忙于工作,没时间看病,在学校和家人的劝说下,去县人民医院检查身体,查出是肝癌晚期,生命不足三个月,医生说看不好,拉回家慢慢休养去吧。从此这位刚强的老校长一病不起,家里的顶梁柱就此倒塌,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三个年幼的孩子往后可咋办啊!
刘晓荟每个礼拜往家里跑,母亲很脆弱,她要劝说母亲不要丢弃年幼的弟妹寻了短见。后来听说她父亲不到一个月病故家中,给家人带来无限的伤痛,从此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刘晓荟终日以泪洗面,她有过休学帮母亲照顾弟妹的想法,都被坚强的母亲劝进了学校,坚持上完卫校,分配到城关镇卫生院当了一名医生。赵有亮、张小兰从卫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红光乡卫生院做医生,后来结婚一直在镇卫生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