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很奇怪,自古至今,人们都普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一些原则的。这些原则可以统帅、规定一切。而自古至今,对于原则的相信和追求甚至已经形成了漫长的思想史。
中国的儒家说,在天之道,曰阴曰阳,在地之道,曰刚曰柔,在人之道,曰仁曰义。中国的道家说,最大的原则当然是自然原则,即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佛教基本的原则则是法,是缘起,是四谛八正道。在犹太教传统中,最基本的原则是摩西十诫。基督教最大的原则是信主爱人。在******教中,最大的原则是顺从真主。如此等等。
传统上我们都认为,我们的自然、社会、人生都是需要顺从一些原则的。特别对于人类来说,最基本的原则当然是社会和个人的伦理原则。人们把伦理原则和人的终极命运联系在一起,和外在于人的超自然对象联系起来。这是个很特别的例子。
但是,智慧之箭很是奇怪。西方的伊曼努尔·康德率先颠覆了伦理和超自然对象原则的联系。他认为,伦理原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和超自然世界无关。伦理学是自律的。但是,宗教不是自律的,宗教普遍是他律。经过很多思想家的努力,到了20世纪,人们开始发现,宗教也是自律的。
首先,我们在维特根斯坦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支持。他认为,每个宗教就是一种语言系统,是自律的。宗教是一种语言游戏。新维特根斯坦主义宗教哲学家菲律普斯和库比特等人则将维特根斯坦的宗教哲学思想更加推进了一步。最后库比特认为,宗教走向了日常生活语言,宗教成为了日常生活的宗教,宗教和超自然没有了任何关系。
在此背景下,原则不再是超自然的原则,也不再是实在论的原则。伦理学不是实在论的,宗教也不是实在论的。这样的观点和禅宗可以发生不少的联系。这一点,在库比特的《太阳伦理学》(1995年)中有些论述。最近库比特的新书《耶稣和哲学》,利用《新约》的最新研究成果,对耶稣的思想进行了探讨。他得出了一些很特别的结论,认为耶稣是一个智慧之师、道德之师。他认为,耶稣倡导的是一种人文主义,是一种爱的生活。耶稣并没有突出实在论的天国观,也没有主张实在论的上帝观。耶稣是一个人,一个觉悟的、关心人的、献出自己的人。耶稣不是神。这一研究再次将耶稣当作了西方具有正面影响的人物。
在耶稣的研究上,一种倾向是把耶稣视为神或者神人。这一倾向的研究模糊了耶稣的真实形象。就如对于佛陀的研究。佛陀是一个觉悟的人。但如果我们把佛陀提升到神话实在化的层面,则大大地模糊了佛陀的真实形象。在西方,人们越来越理性地把耶稣视为一个人,一个献出自己、爱人的人。这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学术传统。
但是,这样“去神话化”的研究是不是更加把人类推到了某种危险的境地?耶稣人化了,佛陀人化了,超越的原则语言化了,语言游戏化了…...这一切的一切带来什么?虚无主义吗?虚无了超然原则之后,我们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值得人类语言去重新建构的神话?
也许,吠檀多是可能的出路之一。它那空的、激进的、纯净的不二,可以让我们重新讲述我们的神话。起码我从吠檀多哲学重新理解了耶稣:耶稣是人,是一个觉悟的人,是一个吠檀多哲学家。一直以来,我们对耶稣的理解和体验都是一种叠置,我们把自身的理想形象叠置给了耶稣。当然,我这样的理解也是一种叠置。但这种叠置可能要比其他的叠置更加透明。
原则是要重新批判的。我们对原则追求的脚步也不会停止。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不断变化。原则似乎是固定的,却也在流动之中。我们生活在各种原则之间,生活在原则的协调协商之间。正如在理解耶稣的问题上,我们的理解原则面临了一个大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