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滩上,那位救活溺水孩子的救人者的肋骨被压折了。急救相当于一种粗野的运动。那个孩子已经安然无恙,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明天又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沙滩上玩耍了,他会筑建沙堡供人踩踏,到了大后天,便会忘记自己曾经离那广袤的虚无,只有差毫厘之差。
我们把这位英雄围成一团,这群看客里有几个孩子、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一名十分得体,顾不上吃手里的软冰淇凌的妇女,还有,芙蕾珂和我。
天气炎热。这位英雄没有胸毛。一个生着一头金发,二十岁模样的营救人员,循着一定的频率,对英雄一直在施行胸部按压。英雄的肺腔里的水,怎么也排不出来。
我一向认为,一个孩子淹死还不算太严重,因为相对来说,一个孩子对自己所失去的,还没有太多的意识。倘若是一个孩子的话,他的死最让旁观者伤心,而成年人呢,最痛苦的则是成年人自己。
芙蕾珂说:这种话不该大声说出来。我接过话来跟她辩解说:在推特上,那些真诚表示同情的和看热闹的人同时存在,她索性就没把那张正开过来的救护车照发到网上。
前方不远处,那支女子队赢了一场排球赛。
“咱去喝点什么吧。”
芙蕾珂抬起头来问:“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去喝东西?”
“你情愿留下看结局么?”
那名妇女也转过身去,冰淇淋顺着她的手腕滴淌下来。对我来说,死去就像拉屎,是个人的事。对芙蕾珂来说,我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向吧台要了两瓶柠檬味啤酒,因为这合她的口味,况且,喝同一种饮料会带给她亲密感。来到卡特韦克沙滩以后,我们就一直在闹小矛盾。假期还剩下一个星期,我们是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来的,所以只得继续煎熬。
救护车一路鸣笛而去。
卡特韦克镇有座小教堂,人们把它称作白教堂,尽管它已经不是白色的了。卡特韦克的沙滩比较宽广,时常会有人溺水。平日里,人们常为此做祷告,到了礼拜天,更是正装去教堂祈祷。
我们眼前的沙滩上,就在餐饮棚屋旁,有两个孩子正在玩耍,其中的一个,用沙铲敲了一下另一个孩子的脑袋。那是一把粉红色的沙铲。
“你在笑啥?”芙蕾珂问道。
好时光已经结束。我们到达野营地时,就已经结束了,营地里的泳池小的可怜,而且邻人都很排斥同性恋,当营救队在救出孩子后,把那名男子打捞上来时,好时光就已经结束了。我们为此屏息,但时间并不长。
芙蕾珂哭了,她说那名男子看上去像个父亲。
我说:“那我们就为他干杯吧,好不好?”
于是,我们为此碰杯。整个晚上,我们频频举杯。
在推特上我们看到,那名男子47岁,是高尔夫球教练,三个孩子的父亲——去世了。井号卡特韦克,井号愿灵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