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可以把他的整个灵魂都献给它们。他放弃了自己的需求,在树枝丛生的地上爬来爬去,为它们守夜。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想到它们,他就会去拥抱它们、亲吻它们、对它们说:
“幸好有了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这辈子就完了!”
是的,对待烟草,父亲的柔情似乎是没有底线的。他手脚并用地爬在地上,抚摸它们的叶子,跟它们说话,仿佛它们是小孩儿一样。他折掉烟草顶部的茎干,摘掉嫩芽,收集花朵上的种子以备来年之用。秋天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采摘烟叶,用布将它们盖好放上一段时间,然后把它们晾到房梁上。烟叶晒干后,他把它们拿下来,研磨、筛选、再研磨。然后他将研磨好的烟草倒进一个很大的木盆里,发酵、搅拌。他可以在炉子旁站上好几天,不停地搅拌,好让烟草的湿气散发出来。他往里面倒进烧酒、桦树皮和研磨好的的莎草。最后,他让湿鼻烟在地窖里冷却,然后把它们倒进一个手工做的桦树皮小盒子里,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中。
没有什么东西能像湿鼻烟一样,得到我父亲那么多的关心照料,所以我很早就知道,这是一种极为特别的东西。他总是从口袋里取出那个装着湿鼻烟的盒子,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捏上一大团,塞进上嘴唇下面,使嘴唇鼓起一个大包。他需要它,就像其他一切必需品一样。多亏有了湿鼻烟,他可以再铲一锹土,再搬一块石头,再干上一个小时。是的,没有湿鼻烟,他什么都干不了。
九岁那年,我第一次从那个盒子里偷了湿鼻烟。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父亲已经躺下睡觉了。我拿了一团湿鼻烟,悄悄地溜了出去,坐在篱笆上,闭上眼睛,把它放进我的嘴唇下面。我的牙床麻木了,神经紧绷,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湿鼻烟是上帝最终极的祝福。午夜的阳光下,大麦田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整个世界似乎都只为我一个人而建。我胸中的空虚被填满了,忽然之间,生命似乎有了一层更高的意义。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幸福得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很遗憾,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湿鼻烟咸咸的汁水顺着舌头流进了喉咙。我感到眩晕,仰面倒了下去,在土豆地里吐出一坨黑黑的、粘稠的东西,我被征服了,在一种完全混沌的状态下,我爬上楼梯,爬上了我的床,在有生以来最漫长的黑夜中遁入睡眠。
第二天晚上,我再一次从那个盒子里偷了湿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