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我沿着三环路转了半圈,去见我的朋友。路真的很远,比我想象中要远得多。从城市最西到最东,一路上车堵得需要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因为我是自由人平时不用到什么地方去上班,所以对街上的拥堵状况没有太多思想准备,以为堵车不过是在马路上耗十分二十分钟罢了。其实我错了,我几乎是用步行的速度在城市里溜达。我可以东张张,西望望,既然车慢成这样了我就不急了。我横下心在小巴车里扎下根来,大不了这一晚就在这车里耗上了。
车里坐着的都是要赶往什么地方过节的人。我左边坐着一对恋人,右边坐着一对男女同事。前面的座位上一中年男子带着四名女子,看起来关系比较奇怪。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对全车人不断发布信息的人。他像一只闪亮的小喇叭那样呱啦呱啦叫个不停,并且会自动换频道,从股票谈到足球,又从足球跳到流行歌曲和电影。这时,车窗外正好是个电影院,电影院的广告牌上画着今年贺岁片里的主演葛优和吴倩莲。那画画的人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把葛优画得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大叔,吴倩莲画得谁都像就是不像她本人。
车里的收音机里忽然传来“夜来香”的歌声。这是一个翻唱的版本,一个怪怪的男声在黑暗中像女人一样幽幽地唱。车里那个中年男人不断地接到问他走到哪儿了的电话,催得他好烦。“在路上呢”、“正堵车”、“走不动”、“可能得晚”,他的话被空气阻隔成一段一段的。那四名女子扭着脖子东张西望,没着没落,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往哪儿看。
坐在我左手的那对恋人最踏实。因为地方狭窄,他们正好可以你挤我我挤你,手拉着手,膝盖也贴在一起,说话轻声细语,别人想听也听不见。估计车子开到终点站他们的恋爱也就谈成了,再坐下一辆小巴就可以谈结婚的事了。
那对男女同事谈的都是业务上的事,但因时间漫长,所以谈着谈着就变成了私语空间。两人上车时显得很客气,下车时就变得很亲密,估计明天早晨再在办公室里见面关系会进一步往前发展。以我的眼光看,这对男女倒比那对恋人更般配。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三个不同版本的“葛优与吴情莲”,每一家电影院都有自己的画法,画得如此不像实在令人吃惊。
车走得实在太慢了,路又远,大伙似乎都失去了耐性。中年男子关掉了手机,吹牛者也吹累了,把头歪在一边,似睡非睡。我看到路边数不清的酒店、电影院、酒吧、歌舞厅像慢板的音乐那般一一出现,再一一离去。
我们一生都耗在路上了,到达目的地时已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