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我曾经很害怕到外面去吃饭,不想见人,对旅行的兴趣也很一般。难得到外面去走走,总觉得有许多东西想写,想把它用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出去几天就想回家来了。我喜欢坐在电脑前写那些神秘的不可知的人和事。对我个人来说,小说和我是并列存在的。没有了我,就没有了我的小说;没有了我的小说,我的存在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很少同别人谈起我小说中的人和事,因为那不是用一两句话能够描述得清楚的。这句话如果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那就是如果用一两句话能够讲清楚的一件事,我是绝对不会费尽口舌把它写成小说的。小说是一个不可知的妖魔,我无法把它用正常的语速讲述出来。
每当我写完一篇小说,或者是中长篇小说中的某一个段落,我会有一种特别虚空的感觉。仿佛与一位想念已久的男子刚刚亲热完,一切欲念都达成了,却也完结了。这种伤感胜于创作中的快感。写完一个东西,手心空了,人也空了。大拇指被“空格键”碰得又伤又痛,皮肉和指甲险些要裂开来。
有时不敢看自己写过的稿子,怕它不像当时写的时候感觉那样好,害怕失望和落空。身边没有人读我的稿子,小说要等几个月发表出来之后我才能听到来自各方面的反馈。到那时我的心已经凉了,被打字机碰伤的那个手指也已长好。我的兴趣已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开始考虑下一步写作计划。
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总想描绘事物的外部形态,我周围世界存在的样子。但是,很偶然也是很突然地,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我对外部的这一切失去了热情和绘声绘色描述它的兴趣。我开始研究人的精神世界里存在的一切,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隐形事物,那些现代人的困境与精神危机。我把小说的主人公都放在非常现代的环境之中,然后让他被巨大的城市背景挤压变形。我的小说里很容易出现一些独行者的形象,他们与周围的人和环境总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他们自我结茧,自己把自己包裹起来,封闭起来。他们整日忧心忡忡,疑神疑鬼,恐惧心理很重。高新科学技术本该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统治人的。人创造了机器划造了电脑、电脑网络、电子游戏、智能机器人,高科技一方面简化了我们的生活,另一方面又使我们感到紧张不安,从精神上异化和改造了现代人的内心世界,使人越来越远离自然化的生存方式。在高而空的孤寂空间里,越来越多的都市人丧失自我,沦为一个只肯与计算机对话,不愿与真人交流的“符号人”。
在1997年,一个全新的观念开始被人们所认知并接受。那就是现代人正生存在数字时代,数字将改变人们的生活。英特尔公司总裁安德鲁·葛鲁夫在97年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