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精灵们停下行进的脚步，准备休息。
加尔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般情况下，魔族可以连续多天不眠不休，随时保持战斗准备。即便体力和精力大幅下降后，亦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够完全恢复过来，相比于其他种族，这是魔族另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此时他们已经向峡谷行进了一段距离。这里是魔族境内与境外的一大天堑，奥古斯克纳山脉。
所谓境内与境外，其定义是非常明确的——因各种原因失去家园的魔族人民，就会被流放到生存条件极为恶劣的境外。除了自然的天堑之外，还有极其严密的关卡设防，失去了“身份证”的魔族，如无意外，一生都将颠沛在境外，过着落魄的日子。
也会有部分不甘屈服的魔族，以各种手段，潜入境内，去做他们见不得光的一些事情。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祈求有生之年里，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魔族内域。
境外仍属于魔族的领土，虽然并没有足够的军队驻守，但任何一个魔族人，无论落到什么境地，都不会容忍外敌肆意地践踏自家国土的，他们必然会奋起抵抗。
但同样，他们也不敢恣意踏出领土一步，外面的世界更危险，不仅到处混迹着居无定所且不怀好意的妖族和兽族，说不定暗影族也早已躲在某个角落盯候他们多时，就像盯着一只猎物，并垂涎三尺。
也许，他们早就在某处山谷中，潜伏好了。
夜深了，栀子突然起了身，并悄悄地走到加尔身后。
加尔伫立在一块矮坡上，望着地形复杂的山谷深处，一动不动已经有很久了。栀子冷不丁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加尔微微一抖，睁开了眼睛，侧了侧头，轻喊一声：“栀子？怎么了。”
栀子只是涩涩地应了一声：“加尔哥哥。”
加尔身形再次滞了一晌，兀自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我听着呢。”
如果加尔转过头去看，就会发现，栀子脸上满是挣扎之色，仿佛难受到了极点。
终于，栀子鼓起勇气，说：“加尔哥哥，我不想去帝都，我不想去读书。”
“哦。”加尔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与他白天时的热情截然不同了。
“加尔哥哥。我很害怕，我和燕子从家里到这里来，已经过去三天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回家以来，就没有见过我爹爹，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了。直到半个月前，我才不小心打听到，原来我爹爹犯了错，被长老罢免了族长之位。而且，他可能已经……”
加尔不说话，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孩子。我听他们说，原本我和燕子都要受牵连，要……要被处死。最后赦免了我们。我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长辈们对我和燕子的态度变了许多。这是最后一年了，我的几个伙伴偷偷告诉我，我和燕子都将再也不能回到族里。在暗月学院过完这最后一年，诺伊尔叔叔，再也不会来接我们回去了。”
加尔还是不说话。栀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想要等他说些什么。
终究是没有等到，栀子继续叨叨絮絮地讲了下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也许会幸运一些，嫁给一个权贵子弟，即使身份卑贱一些，也还不至于漂泊。可是，再也没有了自由，过着奴仆一样的生活……加尔哥哥，我真的很害怕。”
（除地精族外，大陆上所有能够化为人形的智慧生物，即使是不同种族互相结合，也有很大可能衍生出后代。但通常，这是十分忌讳的事情。）
许久。
“嗯。”加尔终于应了一声。
“加尔哥哥，求求你，带我和燕子，远走高飞吧。”
加尔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并望着栀子。栀子也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彷徨到期待。
“你凭什么相信我？”加尔懒洋洋地问。
“加尔哥哥……是个善良的人……”栀子小心翼翼地。
加尔忽然却笑了，却不是赞许，而是像极了嘲笑。
“都说精灵族人太过单纯，从来就没有变过。”加尔无情地嘲讽起来，尔后又摆起一副认真的神情，“毕竟你还只是个孩子。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加尔一点都不善良，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善良的魔族。你死心吧。”
加尔说的很认真，很慢。
“可是……加尔哥哥，栀子什么都、什么都愿意给你……”栀子脸上再现痛苦之色，却是牙关紧咬，道。
“哦？是吗。”加尔看着她，忽然摆出一副垂涎的模样。
“是、是的，栀子绝对不会后悔……”栀子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而脸上仍是一副毅然之色。
加尔舔了舔嘴唇，故作不经意地露出了獠牙。
“栀子！你怎么还不休息！”
耳后，响起了一道愤怒的声音。正是诺伊尔。
栀子惊叫一声，急忙转过身去，在诺伊尔目光的逼视下，不得不慢吞吞地走过去。
诺伊尔对栀子好生训斥了一顿。加尔听不懂精灵语，但并不代表他是瞎子。栀子被骂得眼泪直掉，他都看在眼里。
栀子挂着泪痕睡去了。诺伊尔余怒未消，瞪向加尔。
加尔早已转过身去，全然不觉身后有一道愤怒的视线，在看着他。
那道目光看了他好久。加尔一直未回头，那道目光亦一直未挪开过。
终于，那道目光的主人开了口：“加尔先生。”
加尔微微一惊，问：“你知道我？”
他好像忘了另外一个更应该令他惊讶的事实。
原来，诺伊尔是懂魔族语的。
诺伊尔走了过去，叹了口气，说：“那孩子都对你说了。”
方才，他与栀子的对话，诺伊尔在偷听，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全都听明白了。
加尔淡淡地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诺伊尔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带她们走。”
加尔再次感到了意外，道：“凭什么，你觉得我会好好对待她们吗？我只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流浪者而已。”
诺伊尔似乎没有察觉加尔话里的玄机，继续道：“这我当然清楚，无论哪个名字上还带着姓氏的魔族人，都不会选择去干佣兵这样卑贱的工作。看你的年纪，也只是很普通的其中一个而已。我相信，在你眼里，她们长得绝对不算差了，这对你来讲，无异于一场恩赐，难道不是吗？”
加尔：“……”
诺伊尔又道：“你没有理由不善待她们。只要你愿意带她们走，那她们就是你的人了。”
这是对加尔非常间接又难听的一种贬低，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瞥了诺伊尔一眼，道：“呵呵，这听起来不错。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被你发现了呢。”
诺伊尔理所当然地道：“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现在，或者天明就带她们走吧，我也好早点回去复命了。”
加尔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听她们说，如果不是遇到我，也许代替我来护送你们的是一个老家伙。那样的话，你会像这样将你两个外甥女丢给他吗？”
诺伊尔愣了愣，随机干笑两声：“呵呵，我看见她们对你也算是有些情意，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我姐夫在天之灵了，仁至义尽。”
加尔眸子里的失落一掠而过，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