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被叶双的突然失控震住了,其实她很不愿意想的一个事实,也许就是真的。
如果冰棺里的女子就是她娘,那么她的父亲呢?肯定不是执法长老,虽然执法长老照顾了她十七年,但她心里一直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并不是他。
灰衣男子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冷笑,看向冰棺的时候,眼神却无比温柔:“本来就不该出现的生命,十七年是她多活的。”冷冷地,像一支绝情的箭,不知为什么,楚离觉得心脏突然有一刻,抽痛。这个要置她于死地男子,会是她的父亲么?
不,她宁愿不相信。
晏斯年扶着她,低低地在她耳边说:“别怕。”
心头莫名地回暖,在自己觉得最无助的时候,若有人投以温暖,就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那样灿烂。
叶双的脸又苍白了一瞬,盯着灰衣男子,却对楚离叱道:“他要置你于死地,还不快走!”
按理说这时最应该的就是逃走,但不知为什么,楚离觉得自己的脚好像生了根似的,很沉重,根本迈不动。
灰衣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像是讽刺,又像是痛苦。扶着冰棺,凝望着冰棺内的女子,笑了笑:“你看,你拼了命也要生下的人来了。”又一瞬转为悲痛,“可是。”猛地抬头盯着楚离:“她不救你啊。”
楚离怵在当场,什么话也说不出。
却听得叶双冷笑,“当年若非你强行将宁姨带出缥缈峰,她怎会染上患上恶疾。本来她怀上孩子的时候,长老们都劝她打掉孩子,她的身子根本不适合生育,宁姨却为了你死活要留下孩子,可你倒好,非但没尽到一点父亲之责,反而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孩子,真是可笑!”
“你懂什么!”灰衣男子吼道。忽而又温柔地看向冰棺内的女子:“她的命怎能与我的宁儿相比。”
叶双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疯了。“你要是杀了阿离,宁姨就算活过来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会给宁儿食下忘忧丹,何况阿离也不会死,我会给她换上其他的心脏。”
多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果然是疯了!“让阿离像燕飞怜一样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么?你倒真是个好父亲!”
听两人的对话,楚离觉得有点难受,就像心被什么东西搅着一样难受。虽然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隐约能猜到,自己的母亲是生下自己之后才死去的,而眼前这个灰衣男子,大概就是‘父亲’了,但是这个‘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偏方,以为用女儿的心脏就能换母亲的复活,所以不顾一切地要置她于死地。
如果这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故事的话,也许她会觉得这个男子痴情不改,心里为男子觉得可悲。可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那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然而这个母亲除了与她有着那么一丝血缘关系,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就是一个陌生人,谁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一个陌生人的命?她自认没有观世音救苦救难的慈悲心怀,善良不代表就一定要舍生赴死。
但是,到后面她却听不明白了,与美人姐姐又有何相关?为什么双姐姐要提到美人姐姐?
“我给她生的权利已经算仁慈了。”灰衣男子冷冷道。
“仁慈?再让阿离去杀人?然后以别人的心头之血存活。”
杀人?楚离震了震。难道美人姐姐杀人不是怪癖,而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灰衣男子依旧冷笑,看叶没看楚离一眼:“与我又有何干?”他指着楚离:“你不想让你娘活过来么?那就过来。”
楚离看过去,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亮丽的光芒。很美啊,却是杀人的利器。
她觉得是鬼使神差,自己的脚步竟然挪了挪,方向却是灰衣男子的方向。正迈出了一步,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是晏斯年。
但是她没有因此而止住步伐,甩开了晏斯年的手,继续往那个方向走去。
站在冰棺的另一面,‘父亲’的对面,顿住。
她的脸色很平静,仿佛掀不起一丝波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等灰衣男子回答,她已经问了:“我是谁?”
事实上在说话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尽管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细细碎碎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衣服上,越来越大。。这是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么?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所有人都沉默。楚离隔着冰寒的冰棺,仔细地看冰棺中的女子,容颜静好,清丽秀美,是于她有几分相似呢。
晏斯年隔着细雪,只能看到楚离的嘴唇轻轻翕动,仿佛在说话,仿佛没说。
她想张口叫一声,“娘。”但是嘴唇动了动,却是怎么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良久,打破沉寂的还是她,不知何时,她的眼眶已经被泪水蕴湿,红红地,她擦了擦眼睛,对晏斯年眨了眨眼,强笑道:“你那坠子,送我好么?”
“不是丢了么?”
楚离忽然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哪里丢了,我骗你的。”
晏斯年微微变色,却什么也没说。
又扭头看了看叶双,正要说话,叶双却比她先开口,是对灰衣男子说的:“星宿藏霜是逍遥派不传之绝学,虽然为人徐续命,但一个人一生之中只能使用一次。但是,要修炼星宿藏霜也极为困难,整个逍遥派,只有我一人会此法,之前为了宁姨我已经用过一次,已经无法再为阿离续命了。”
楚离面色一动,再看叶双,的确面容苍白。星宿藏霜一旦使用,极耗心神,自身修为会大大折损,难怪双姐姐一副虚弱的模样。
苏年倚在庙前的枯树下,看着落日一丝丝融入暗红的天边。
楚离姐姐和陌生的哥哥下密道之后还没有出来,鸽子早被放飞,百无聊赖,索性到庙前看落日。
一阵微风拂来,他轻轻打了个冷颤,把怀里的狐裘拥得更紧。他身体虚弱,自小便是这样,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不能修习功法,此时的他,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人。
黄沙漠漠袭人眼,一阵风沙过后,他惊讶地发现,一个人影正朝自己走来。
这个人一身书生打扮,温文尔雅,面容温和。看上去就是好人,起码在苏年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
一双云靴停在他眼睛能看得见的地方,轻轻地弯下腰,笑容像缥缈峰的春风一样温暖。
书生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苏年觉得他的怀抱有如父亲般地温暖,虽然他从没见过父亲。
“你受苦了。”
他听到男子温润却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仿佛蕴含着无尽地沧桑。他不知道男子是谁,但是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莫名地不排斥这人。他甚至在这一瞬有一个连他也害怕的想法,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就好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男子轻轻对他说:“愿意跟我走么?去找你娘。”声音温柔而宠溺,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鬼使神差地,苏年点头。又犹豫了会:“我要先告诉阿离姐姐。”
“我替你留书。”
“嗯。”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走远。
观音庙里,再没有人。
风雪峡谷。
楚离仍是一副笑着的模样,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小宴。”
晏斯年不觉收回思绪。
“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啦,虽然咱们没多少交情,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把逍遥派的圣物还给双姐姐好么?”她眨眨眼,却是很认真地盯着晏斯年。
晏斯年被她这么一看,反倒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低下头。“好。”声音很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楚离的目光么?
出乎意料地,晏斯年没有反驳,虽然没有承认,但他的回答已经说明了事实。
叶双奇怪地看了眼晏斯年,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楚离身旁还有个人。这并不是她眼拙,使用了星宿藏霜之后,本来就心力交瘁,看到楚离进来之后,她只想把楚离赶走,就一直没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晏斯年。直到楚离说起逍遥派的圣物,她才重视起这个原本不起眼的人,原来东西是被他盗走的。
雪下得更大了。
她吸了口气,对灰衣男子说:“动手吧。”
可惜再也看不到偃龙峰上灿烂的桃花,有点遗憾。
风雪遮掩了峡谷,大地一片白茫茫。
一株腊梅迎着严寒,在雪白的天地盛放出一抹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