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池塘边发呆的小姑娘出落得愈发水灵,甚至有点艳丽,就像当年的牡丹。
随着燕飞怜眉眼的长开,洛阳城里风言风语更多了。当年牡丹的美很多人都见过,那样的美实在让人很难遗忘,即便已经过了十四年。人们说,长盛庄的大小姐长得和当年的牡丹一模一样,她们说,昔日让牡丹自杀的情郎就是燕长安。
当然这些话只能四下里说,长盛庄在洛阳的实力不可撼动,没有人愿意得罪长盛庄。
只是街头巷尾太多好事者,流言蜚语实在很难阻止。
有些话传到燕飞怜耳朵里,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泛起千层涟漪。
她的母亲是谁?牡丹,曲湘阁昔日头牌?
牡丹是不是曲湘阁昔日的头牌她不知道,但是曲湘阁,她并不陌生。
曲湘阁是长盛庄的产业,只是没人知道罢了。曲湘阁在洛阳城能够屹立不倒,全是靠长盛庄,但是从没有人知道曲湘阁幕后的主人是谁,因为燕长安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是燕飞怜误闯入燕长安的书房,无意中看到罢了。
她还知道,长盛庄背后有一个神秘的家族,燕长安,不过是那个家族安排来打理长盛庄的工具。十四年前,若不是那个家族出钱,长盛庄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在洛阳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扎根。
那好像是他们父母俩第一次郑重地谈话。原本庄重的书房因为两人的沉默更加沉重。
她问燕长安:“是你抛弃了娘?”
燕长安在案头握着笔的手顿了一顿,继而将笔搁在砚台上。儒雅地微笑:“怎么问这个?”
“有人说,牡丹是青楼女子。”
燕长安沉默。
“我是牡丹的女儿。”
燕长安默然。
“牡丹的死是因为你?”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像不容置喙的肯定句。燕飞怜抬起那双和牡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愤愤地盯着燕长安。不像牡丹,眼神里能溺出水来,燕飞怜的眼神,像一根锋利的针,总是针锋相对。
看到这双和牡丹异常相似的眼睛时,燕长安的的目光怔了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有点害怕这双眼睛,在这双眼睛面前,他也不敢撒谎。
“我不能娶她。”
“为什么?”燕飞怜的眼睛有点发红,究竟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一些不可抗逆的因素。”
燕飞怜盯着这个叫了十四年爹的人,突然觉得这十四年来的所有生活都像是施舍,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难过:“就因为娘出生不好么,就因为曲湘阁在你的手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为什么不把我丢在野外,为什么还要养我这么久?”燕飞怜越说越觉得委屈,说道最后,甚至吼了出来。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生活在长盛庄,过着最优渥的生活。她是长盛庄的大小姐,庄子里所有下人都听她差使,从小,她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除了娘。
爹爹说,他不小心把她娘丢了。年幼的燕飞怜以为丢了像是自己的玩具,弄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不小心把玩具弄掉了。
但是洛阳城的流言蜚语告诉她,她的母亲是自杀,因为她的亲身父亲没来带她走。
然而燕飞怜身世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那个神秘的家族。这么多年,燕长安把燕飞怜藏在长盛庄就是为了不被人见到,他以为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淡掉,这样家族也没什么话可说。
十四年前他买下曲湘阁,本是为了把牡丹留住。他也没料到那个老鸨会把牡丹卖给万贯一,即便万贯一被他打压得穷困潦倒,牡丹也回不来了。他没有早一步,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了么?
燕飞怜不知道,还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哭泣。院子的竹林里风声飒飒,只是少了悦耳的琴音,如果这时候叶添师父还在还在,该多好。
九月,长盛庄来了一个神秘人。
燕飞怜在自己的房里,静静地收拾着东西。早就有传言,长盛庄背后有一个神秘家族,今天,那个神秘家族来人了。如果没猜错,说的就是她的事吧,他们接纳不了娘,又怎么会接纳自己。她父亲,燕长安,会怎么选择呢。燕飞怜自嘲地一笑,尽管燕长安说:你是我燕长安的女儿,长盛庄的大小姐,谁也不能让你走。
她不知道神秘人和燕长安说了什么,只是燕长安出来的时候神色凝重,甚至有些不忍。
燕飞怜提着包袱来到燕长安跟前,跪倒在地上:“爹。”
神秘人端坐在大堂里,悠闲地饮着西湖湖心水泡的碧螺春。面巾罩住脸看不清模样。
燕长安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脸上尽是沧桑。
他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儿,从怀中墨出一块玉牌塞到她手里:“到山下找如意当铺,先在那里住着,过一段时间,为父会接你回来。”
燕飞怜就猜到是这样,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忽然,她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这个笑容像是一枚刺,深深地刺痛着燕长安。家族里不会留一个风尘女子的女儿,哪怕她身上流着燕长安的血。
燕长安忽然又一丝不忍,又把头转向大堂,那个神秘人没有却半点松口的意思,依旧悠闲地品着茶。燕飞怜对燕长安彻底失望了,商场上他可以无望而不利,却连自己的最爱的人和女儿都保不住,这样的男人,幸好娘亲当年没有选择继续等他。
观照峰不高,只是山路狭窄。
燕飞怜没有带多少行李,只有一把名叫“正心”的琴,以及一些银两。燕长安给的玉牌被她揣在怀里,却没打算用。她根本不想等。她要去缥缈峰,去找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