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靳望着脸色不豫的白起,小心翼翼道:“将军,我军是继续留守中阳,还是回师咸阳再作打算?”
白起周身气息仿佛降到了冰点以下,过了很久才道:“先回咸阳,将此战情况报告给穰侯。战场上赵军的马具你带回了?”
司马靳抱拳道:“都已小心放好,待回去后交予工匠研究。”
“此物表面看似寻常,但用途甚是精妙,赵军骑兵数量突然大幅增长,且骁勇善战,必是此物起了作用。”白起眯眼笃定道。
司马靳道:“只是不知此物从何而来,我等以前竟是闻所未闻。”
白起一掌拍在漆几上,咬牙切齿道:“是我小看了她!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将如数奉还!”
随后七万秦军残部退回咸阳休整,白起与司马靳向穰侯和太后复命。
秦赵祁城之战天下尽知,赵军以弱胜强,斩杀秦军八万,杀俘虏五万,自身伤亡不到两万。各国闻听后震惊不已,楚魏等一直被秦国压制的国家纷纷派遣使者,或祝贺,或表达修好结盟之意。燕、楚、齐、韩纷纷送来王公贵女,以充实赵王后宫,结交新兴的赵国。
而赵国的各地的客栈茶水铺突然出现许多女说书人,她们将太后的祁城之战编成故事,讲给百姓听,赵国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农活一忙完就纷纷跑去茶水铺门口坐着,他们对太后充满了无限想象,觉得她是赵国的大救星,唯有她才能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总之,东方红,太阳升,赵国出了个赵太后。
百姓们如痴如醉,可是贵族们确不这么认为,只是他们没有办法,军队里没有权力,搞舆论战又玩不过太后,用后世伟人毛润之的话来说:“笔杆子”、“枪杆子”是夺取革命胜利的必要条件,他们一个都没握住。
而赵王似乎对各国进献的美女颇感兴趣,镇日流连在后宫,对朝政不管不问。赵相如端着太后的架子劝说了几次,赵王都是表面恭顺,之后仍是我行我素。赵相如无法,担心他年轻不懂节制,像他父王一样小小年纪就把身体搞垮,那她可就无法再回自己的时代了。
想起还要回到自己的时代,赵相如便觉得似乎隔了很久远一般,而公孙启,赵相如想着这个之前自己似乎还对他柔情万千的人,现在彷佛也并没有经常想起。纵是段奇,也很少再入她梦中。
她想起在医院时,杨瑶为了安慰自己曾说:慢慢就会好的。也许时间真的是抹平创伤的良药,虽然自己对段奇并没有半分淡忘,但是每当想起时,再不会有那样的彻骨之痛了。
她已经有好久不与公孙启有书信往来了,似乎也并没有多么想念。她暗想,这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的迷恋,现在突然放开了,也未尝不可,这样万一真到要离开这个时代的那一天,心中也不会有太多牵挂。想到这,赵相如觉得有些对不起公孙启,看来得找个机会与他当面说清。
对于庞澈,她还有些理不清,那日帮他清理伤口时,自己心中确实涌动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些日子短暂的分离,使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几日不见,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的安危,差点就不顾全盘计划去救援祁城了。尤其是粮草迟迟未达,延误出兵之后,这种焦虑像文火一样慢慢煎熬着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无法入睡。
好在一切都平安无事。胜利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打扫战场,处理战俘,而是去找他,确认他的消息,想第一时间看见他。
她不敢确认这是不是就是爱情,她有些畏惧知道答案。
可是庞澈就天天在她面前晃,过去似乎没有太多感觉,但是当她在意起来时,会不自觉去看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为他的一个眼神而费心猜上半天。赵相如觉得自己也开始患得患失了。
就在此时,赵王义身边的内侍突然急匆匆来报,说赵王有急事想请她过去一趟。赵相如知道必是有军国大事,于是穿戴整齐后赶忙去了赵王义处。
赵义屋内已有数名大臣跪坐在下方,太后刚到,赵王就起身率了众大臣迎她。
赵相如见他总是这样纯孝也就没有多推辞,让内侍添了张席子就坐在了赵王身侧。她趁势扫了眼下方众人,除了廉颇外都是文臣,不过并未见赵胜、赵郝等贵族一派,赵相如很是欣慰道:“大王正该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疏远佞臣,赵国才能真正复兴。”
赵王颔首表示受教,赵相如笑着请众卿坐下,才问是何事。
下坐的仇液起身禀道:“燕国昌国君乐毅投奔我国,臣等正在商议该如何处置。”
赵相如一愣,旋即狂喜道:“燕国的乐毅来投?此话当真?!”
赵王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仇液也十分纳罕,疑道:“太后为何如此欣喜?”
赵相如也觉得有些失态,于是稍稍收敛了下,但是脸上的笑容仍无法掩盖:“昔年燕国子之之乱,齐国趁机出兵侵占燕国城池,燕昭王即位后为报破国之恨,重用亚卿乐毅,拜其为上将军,率五国联军征伐齐国,齐军大败,被占城池七十余座,齐国只剩莒和即墨,亡国在即。而乐毅却不骄不躁,在齐境减轻税赋、严明军纪,可见其文治武功俱有心得。不但是难得的将才,更是治世之才,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来投奔赵国,老妇怎会不高兴呢。”
仇液不敢反驳,陪笑道:“太后之言甚是。”
只是若完全都是好事,那还需要这些人在这商量来商量去么?赵相如也不是傻子,发觉附和之声甚小,而赵王更是不言不语,于是她笑容又淡了几分道:“究竟何事,但说无妨。”
已经被擢升为亚卿的张禄起身对太后禀道:“乐毅在燕昭王时被封昌国君,昭王对他信任有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燕王乐资对他十分不喜,已用骑劫代替了他的上将军之职。乐毅是与燕王有隙畏惧被诛才会来投奔赵国,且不论他是否真有报效赵国之心,只怕若是轻易收留他,会影响刚刚修好的赵燕关系。”
赵相如疑惑:“燕王怎会如此昏聩?乐毅之贤能世人皆能看见,他怎会弃之不用而选骑劫?”
张禄道:“盖因乐毅攻齐数载,拔城七十余座,唯莒、即墨二地抵抗顽强,久未攻克。乐毅认为若单靠武力,破其城而不能服其心,即便占领了齐国,也无法长久,所以他对莒、即墨一直围而不攻。但是燕王本就不如他父王信任乐毅,加之国内有传言,乐毅攻心,是为叛燕自立做准备,因而收了他的兵权。”
赵相如“哦?”了一声,问道:“此时他人在何处?”
“刚入赵,还未至驿馆。”
“赶紧请他入宫!老妇要亲自见他。”
张禄见太后颇有兴味,赶忙劝道:“太后切不可冲动,燕王的态度尚不明朗,若是轻易收留此人,万一惹恼,于大局无益。”
赵相如却笑着摇头道:“张卿太过小心了。燕国与我国已结秦晋,燕王是老妇的女婿,哪里有为了一个他弃而不用的将领而和赵国翻脸的道理?何况乐毅本就是赵国人,沙丘之乱后从我国避难去了魏国,如今这样也算是落叶归根,想来燕王也会体恤一个游子的思乡之情。”
她顿了会儿,笑得更加自信:“何况以我国今日之实力,难道还要畏惧于燕国的威势吗?更何况,我国与燕国虽有姻亲之盟,也有公子出质于齐,但是这样的关系并不牢靠。唯有实力强劲,才能威慑他国。乐毅来投,正是机会所在,老妇怎能轻纵。”
众人都已被说服,只有张禄还面露忧色。赵相如知道他还有疑虑,并未责怪,反而褒奖道:“张卿能直言相谏自是难得,众卿也要多向他学习。”
众人称诺,太后欣慰起身,宣布第二天将在王宫大殿举行隆重仪式欢迎乐毅。
第二日大殿上,已是须发斑白的乐毅接受了赵太后和赵王的接见,赵太后反复称他是自家人,言语间十分亲切,赵太后甚至用叶落归根来比喻他的投赵行为。
乐毅十分感动,老泪纵横道:“外臣自十六年前离开赵国,辗转流离于各国,除了昭王外,再未有一国之主对我如此礼遇,今回到赵国,也算为这副将死之骨找到安葬之所了。”
赵相如听完面色凄然道:“将军一生颠沛,半生戎马,今日归来,怎可还自称外臣。”说罢随即将观津之地封给了乐毅,并拜为上卿,赐号望诸君。
乐毅谢恩,赵相如心中喜不自禁,战国四名将赵国已得其三,剩下的白起也刚刚吃了自己的败仗,不过尔尔,赵国在她手上只用了三两年功夫便已一跃成为第一强国,她此刻踌躇满志,正欲一展拳脚,向西开拓更多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