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是赵王最宠爱如姬,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赵相如却笑了,无声无息。
那妇人见王后不怒反笑,一时震在那里,不知要说什么。
赵相如想着自己原先势力单薄,只能低调做人,搏个贤名以求自保,现在赵王命在旦夕,王权更迭就在眼前,自己必须亮出自己的獠牙,才能有效地控制住所有的人。她不怒自威道:“我是一国王后,谁给你的权力,敢这样同我说话?!”
呵斥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威严,如姬心中虽然开始害怕,但面上仍是不服管教的样子,毕竟这两年来王后甚少留在宫中,赵王对她多有宠爱,她也一直以女主人自居。听说王后柔弱好欺,她便想趁这机会试探一二,若是真如传闻所言,到时王后也就是个空架子,自己可以横行后宫了。
只是事与愿违……
“大王只是病重,还未驾崩,你便存心诅咒他与齐桓公一样的下场。诅咒大王,诬蔑太子,你是何居心?!”
赵相如连番质问气势不减,将如姬逼得步步后退,背部一下撞在墙上。
“来人!”
听到室内动静,从门外赶忙进来两名内侍。
“如姬诅咒大王,藐视本宫,诬蔑太子,将她拖出去杖毙,以儆效尤!”
如姬吓了一跳,冲到赵王床前哭天抢地:“大王,您睁开眼看看呐,您还没驾崩,王后就迫不及待要杀臣妾了!大王——”
一旁两名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半天没有动作。
赵相如知道自己不常在宫中,对宫人的掌控不力,却未料到连一个命令都无人执行,小小内侍竟敢观望不前。
他们的想法赵相如也能猜测一二,不过是见多了如姬受宠,不愿得罪,也可能是曾受过恩惠,攀过交情,只是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赵相如冷笑出声:“很好!”现如今她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果然这宫内的人都靠不住,幸好她准备充分。她击掌两声,门外四条身影鱼贯而入,正是狼军,为首的是骑兵营的寿春。
“王后,有何吩咐?”寿春虽然魁梧,但长期以来狼军的训练使他动作敏捷,进来时竟未发出一丝声响,抱拳对赵相如道,神态恭敬。
赵相如看着他们眼神略一闪过的温柔,问道:“你们队剩下的人呢?”
“都在门外听候王后吩咐。”
赵相如灿然一笑道:“很好,”她扫了一眼两名一直低着头的内侍道,“将这二人拖到宫门外枭首示众。”
二人听完一愣,不知王后为何要处置他们,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不断磕头道“王后——王后饶……。”话还未说完,就被寿春一捂嘴巴,像拖狗似的拖了出去。
“来人——”赵相如又唤了一声,这次进来的两个内侍小心翼翼,身子躬得越发恭敬,衣服也抖动得厉害。
“将如姬拖去出,杖毙。”赵相如的语调淡的不能再淡,但是这两名内侍却听得胆寒。刚刚被拖出去的内侍他们不是没看见,虽然如姬之前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但是眼前这宫中是谁当家,不听从王后的下场是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于是赶紧走到赵王床边,捂住如姬的嘴,将哭闹挣扎的她拖了出去。
赵相如特地点了一名狼军士兵道:“出去监督行刑,别让他们玩花样。”
那人领命而去。
太子看着赵相如发号施令,并未出声,心中思忖着这女人杀伐果断,很有些手段,难怪驾驭军队游刃有余。
处理完后,赵相如回身看了一会儿赵王道:“你父王如何了?”
太子哽咽道:“仍未醒来。”
赵相如命人去请巫医来看。
巫医还未来,刚刚出去督刑的士兵回来禀道:“回王后的话,那女人死了。”
“尸首就丢在宫门口,看谁还敢放肆!”
“诺。”
正在此时,床上的赵王突然醒转过来,他不过才三十多岁,却已是发疏齿缺,眼睛浑浊,毫无生气,仿佛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多年的后宫糜烂生活掏空了他的身体,一口浓痰卡在喉中,让他呼吸变得急促又困难。
“如姬……。”他用尽全力喊出一声,却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赵相如听见赵王如蚊哼般声音立即走到床前,俯下身子道:“大王,臣妾在此,您有何吩咐?”
赵王眼珠缓缓转了转,看向四周道:“如姬……。”
赵相如一笑,声音明快:“如姬因为诅咒大王,所以被臣妾庭前杖毙了。此刻尸首就在宫外,大王可要见见?”
赵王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力气让他说许多话,只能憋了一口气后又作罢。
赵相如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知道命不久矣,正好此时巫医赶到,她示意上前为赵王诊治。
老巫医唯唯诺诺上前,看赵王面色发黑,已然不中用了,立刻跪地道:“王后,请恕微臣斗胆,大王……大王他……。” 巫医担心赵王一死,自己会被悲伤的王后下令赐死殉葬,于是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他话中未尽的意思赵相如自然明白,挥手让怕得要死的巫医退下,坐上赵王的床榻,而太子则在床边跪着,默默流泪。
赵相如看着将死之人,心中没有一丝感情。她与赵王本身就无缘分,不过是命运之神开了个玩笑,让她与他成为名分上的夫妻——也许连名分也算不上。她是魏女姌,并非赵相如。
赵王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说了句什么,赵相如俯身侧耳,却并未听清到底说了什么。她余光瞥到不远处赵王的几个年幼的庶子庶女和他们各自的母亲,一脸沉痛道:“大王让臣妾辅佐太子,臣妾必当尽心竭力,大王您千万要安心。”
赵王见赵相如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愣了好久,脑子渐渐不清醒,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喉咙呼噜呼噜的声音响了几下,竟然就这么没气了。
赵相如心中不能确定,赶紧上巫医查看,确定赵王已死,立即伏在床上大哭,头发遮面,实际一滴眼泪也无。旁边的人见她如此,知道赵王已经驾崩,也都哭了起来。
赵相如嚎了一会儿,嗓子也干了,见戏演得差不多了,立即调遣狼军封锁宫门,秘不发丧。同时取出兵符交予庞澈,让他火速从北大营调兵入邯郸拱卫王都,以免其他贵族有所异动,待王位更迭事宜安排妥当后,她才对外宣布,赵王驾崩。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赵相如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太子是嫡长子,无人敢与之争位,她的行动不过是为太子登基多上了一重保险而已,看似调兵遣将的,其实并不会有太多危险。
周赧王三十四年,赵王驾崩。十日后,十五岁的赵义被册立为新君,尊王后魏姌为太后,追谥先王“惠文”二字。未过几日,赵王下诏,册封廉颇为信平君,晋升缪贤为上卿,赵奢为将军,庞澈为王宫卫尉,范矩、剧辛、王奂晋国尉,蔺羊、褒成、许历晋都尉,狼军正式纳入赵国军队编制。
不用想,这些诏令出自何人授意,众人都对太后感恩戴德而越发忠心耿耿。只是如此大规模的晋升,还是引起了一些朝臣贵族的非议。长眼的都看得出来,这些晋升当中,只有缪贤一人是文臣,且他并未有何傲人功绩,竟被拜为上卿,无非因他是王后亲信的缘故。而剩余的晋升都是武将,如此规模、比例自赵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令人不由咋舌。
只是这些话都被赵相如当做耳边风了。
无用的文臣不过是会吃饭的废物,养着就行了,没必要把他们的话当回事,无数历史证明,只要自己牢牢掌握住军队,那么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陡然失去了上面压制的王权,就仿佛一个被锁在柜子中缩手缩脚做事的人被从中解放出来,举手投足都分外自由,不受拘束。
赵相如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权利,略有些不知所措。赵国目前的状况在她看来迫切需要改变的有许多,当真是内忧外患。先攘外还是先安内?安内是攘外的基础,可是若只埋头改革安内,其他国家尤其是秦国的发展速度明显快于赵国,到时秦国坐大,再收拾就难了。
庞澈只在军事上精通,这些涉及政治和七国全局的事情他全然不通,赵相如一时半会儿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禁头大如牛。
正巧这时小春来报,各国来吊唁赵惠文王并恭贺新君的使者到了,赵王正在朝上接受各国贺礼,请太后亲往。
殿外春寒料峭,殿内一派祥和。
新王义坐在他父王曾经坐过的地方,看着阶下陛见的群臣和各国使臣。冕旒密密地垂下,丝毫不见晃动,十五岁君王的面庞被掩在后面,教人看不出神情。
各国的使者名为恭贺,实则是来一探虚实。
“太后驾到——”内侍喊得格外卖力,声音高亢而富有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