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太后坚持亲自带兵,她认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只有与士兵亲如一家,形成默契了,他们才会在战斗中做到拼死效力(当然,赏罚分明也是必不可少的)。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到了关键时刻一句“跟我冲”,谁愿卖命?后世赵氏宋朝积贫积弱,一直不得幽州而始终盘缩于黄河以南,就是因为反其道而行的缘故。
——《武烈太后及其军事思想》
那贩子见他拉开架势是准备跟自己死磕了,知道不给点好处是不罢休了,于是咬了一会儿慢慢松口道:“三个刀币不能再让了,好歹让我留点钱养家糊口吧。不过我可以再添几个奴隶,不算你钱,你看可否?”
说完便从一边拉来五个栓在一起的成年奴隶,推到赵相如面前道:“这几个都是自卖为奴的,不算你钱,买回去就能干活,还健康的很,何如?”
赵相如扫了一眼这几人,头发乱蓬蓬的,都将脸遮住了,看不清长相。她撇撇嘴道:“你又唬我,这些分明是老弱病残,卖不出去的。”
这贩子急了,没想到这买主看似年轻富贵,却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于是只得哀声道:“你疑心错了,”他拨开几人的头发,露出他们的面庞,掰开其中一人的嘴道:“看看这脸,这牙口,都是二十来岁的壮劳力,健康得很,也是我才买来的,你若不要便算了,再没有了。”
赵相如见这几人果然年岁都不大,那个被他掰开嘴的人身子确实强壮,头发微卷,被摆弄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觉得还不错,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庞澈,今日就带他们去野台,”看见庞澈点头,她继续说道:“只是人数众多,又都是这般缺衣少食的,先让他们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诺。”
赵相如给每个孩子买了一个肉包子,那5个成年奴隶一人买了两个,嘱咐他们慢些吃。她自己也饿得不行,与庞澈买了些吃食随便垫了垫肚子便上路了。
赵相如原想把这些奴隶身上的绳子解开,但考虑到人数众多,为避免走失逃散,便还是作罢,幸而天气不错,一路上倒也无事。
到了野台,小春看她一下子拉回来这么多孩子,唬了一跳道:“王后上哪里搜罗来这么些人,”她看了一眼这些人手上还未解去的绳子道,“还都是些奴隶。”
“可不要小看了他们。”赵相如听着她的话头,以为她对这些奴隶出身的孩子心存鄙夷,便好脾气地笑道:“都是爹娘生养的,本就无所谓尊卑,何况这些原是贫户家的孩子,为了维持生计,不得已才将孩子卖做奴隶的。”
小春一听都是被父母卖掉的,也有些怜悯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可怜,这些父母也着实狠心。”
“罢了,能有几个父母是真心要卖孩子的,多数不过是迫于生计才走到这一步。若是不卖掉,只怕过不久也要饿死,还不如卖掉寻个出路。”
“哪里又有这么多出路可寻。”小春叹气。
赵相如见她颇为这些孩子考虑,便道:“你既如此上心,我便将这四十九个孩子加那三个小乞丐交与你,你带他们收拾收拾,再找些下人的衣服先穿上,弄干净了再带来见我。”
小春称诺,领着野台的下人们张罗去了。
赵相如有些不放心那几个大的,毕竟野台机密之事太多,她也不得不防,于是带着庞澈特地考察了一番。
盘问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当中那个之前被掰开嘴,眼中隐有不甘的人似乎是个哑巴,别人都跪在地上回了话,唯有他一声不吭。
赵相如见差不多了,让人带了他们下去,回头问庞澈道:“依你看可有问题?”
庞澈想了会儿道:“这几人样貌陌生,身形也不似训练过,刚刚问答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来也是,你我去买奴隶不过是在市集中临时起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庞澈似乎欲言又止,赵相如笑道,“只是什么?”
“只是当中那个哑巴身子健壮,头发微卷,应该不是来自中原,属下猜测,多半是胡人。”
“今日在市集中确实见到不少胡人,哪里贩来的这么多?”
“大部分是打仗时俘获的,也有些是从散居的胡人那掳来的。”
“那这人会不会有问题?”
庞澈想了会儿道:“应该不打紧,市集中胡人奴隶甚众,且胡人悍勇,放入军中未必是坏事。”
赵相如听完点点头,“如此甚好。以后可以寻机再补充些,五百之数确实少了些,难成大事。”
原先建立狼军不过是为求自保,只是现在形势早与当初不同,五百之数倒显得之前自己鼠目寸光了。可是若此时补充大量人马,一来太过显眼,二来狼军已然训练有素,注入太多的新鲜力量,反倒掩盖了狼军原本的气质。不若慢慢增兵,既低调不易察觉,又像滴水入海一般,不至于一次注入太多外来之水,而让他们迷失了本性。
赵相如打的是这个算盘。
正在此时,北大营遣人来报:秦兵四日前攻下石城,向上党方向烧杀劫掠后,已于昨日退守石城。廉颇请王后速去北大营议事。
赵相如忙了一天,晚饭也没顾上吃,赶紧带上庞澈去找廉颇。
见到廉颇时,天色已黒。赵相如一脚踏入帐中,看到军中千夫长以上官职的人都在,廉颇坐在正中,一见她立即起身迎接。庞澈却担心赵相如还未吃饭,低声吩咐帐外的亲兵取些饭菜来。
还没等廉颇开口,赵相如皱眉道:“将军不必多礼了,事情我已知晓。先说说下面该如何动作吧。”
廉颇久经沙场,征战往来的事情见得多了,沉声道:“王后,秦军趁我不备,偷袭石城,大王的命令是让臣等领兵五万,救石城于水火。原先定下三日之期,明日大军便可开拔,可眼下石城已失,臣等发兵前去有无必要,还请王后示下。”
赵相如听完也不发表意见,而是很平和的看向众人,笑道:“不知众位将军如何看待。”
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正襟危坐,却不发话,赵相如点名道:“赵将军,您是中军主将,说说吧。”
赵奢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正经模样,道:“石城既失,此时出兵已然错过最佳时机,不如就此收兵。”
赵相如笑容渐失,眼睛滑过太子,看着王奂和范矩,示意他们说话。
王奂看到,抱拳道:“王后,赵将军所言极是。此次秦军来袭是有备而来,集中了八万兵力攻下石城,听闻我军欲兴兵阻击便龟缩入城中固守,若是伏兵于半路之中也未可知啊。”
范矩也抱拳道:“是啊,王后。秦军奸猾,安知其不是以石城为诱饵,引我军前去解围,好半路设伏,一举擒杀。何况石城易守难攻,军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今大王只调五万之众前往,怎能与八万秦国守军相抗?何不避之。”
剧辛却道:“你二人不过怕与秦兵一战,吃了败仗不好交代。倒难为找出这么多借口。”
王奂和范矩气得变色,却也没再说话。
赵相如神色不明,众人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却又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赵义原是想发兵前往的,只是在座几乎所有人都不赞成,他也不方便出头,于是低头道:“母后,儿臣认为诸位将军经验丰富,既然他们如此认为,想来还是有道理的。只是石城乃我国土地,赵国被秦国欺凌,儿臣身为太子,亦觉心中难安。”
赵相如渐渐犀利,扫视着在场众人道:“何止你不安,本宫更是不安!堂堂赵国领土,被人蛮横掠去,竟无人置喙,难道是我赵国无人?!”赵相如语调中逐渐透出威势,“若不出兵,岂非坐实了石城已属秦国之事?又助长了秦人蚕食赵国土地之心?长此以往,边境百姓可还有人敢说自己是赵人?”
“王后息怒,”王奂苦心劝道,“并非是臣等畏战,只是秦军动向诡异不明,此番发兵确实不合时宜,切不可带兵冒险,若是中了秦人奸计,臣等,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今日是石城,明日便可是光狼,再后便是邯郸,赵国土地失一寸便是少了一寸,若回回都不合时宜,待到最后一寸土地也丢了,你等要领着这些赵国的士兵往何处去?!”
“王后三思,敌人势众而处在守势,我军人寡却在攻势,本身就是大忌,何况,何况,秦国此次派出的将领并非一般人。”
赵相如听他言语中似有敬畏之感,不由诧异,随口问道:“领兵者何人?”
范矩道:“是武安君,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