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魏两国抢夺了大量珠宝玉器,又迅速瓜分了秦国土地。齐国自齐惠王驾崩后便撤回了大部分的军队,以维持王位的稳定,只留下五万多人在秦国外围小打小闹。这次咸阳被攻破,齐国虽然也想分杯羹,但到底知道自己距离秦国最远,即便占下领土也难以守住,因此只是占据了两三座城池,又抢掠了些粮米珠宝,便返回了。
楚魏心知此次能够一举灭秦,是由于赵国数年来连续攻秦,极大地削弱了秦国实力的缘故,再加上赵国趁势收拾了韩国,使得分羹的国家少了一个,魏王便想了个主意,要拿占领的秦国土地和赵国所掠取的韩国交换。毕竟韩国虽小却卡在魏国中间,倘若能够得到韩国,领地便可连成一片。
赵相如对这样的提议不置可否,赵义却是冷笑道:“魏王打得好算筹。秦地虽广,楚魏却已经将其拆分,富庶的巴蜀为楚所获,剩下的咸阳等地虽然是秦国故都,但早已被劫掠一空,这时候要拿秦地来换韩国旧地,明面上看是想将领土连起来,实际不过是觊觎中原土地,还有韩国旁边的周王室罢了。”
赵相如微微颔首,赵义能迅速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可见他这些年的历练还是卓有成效的,只是难免喜怒形于色了些。赵义打算立即回绝使臣,赵相如却道:“眼下虽已平灭两国,但齐燕仍是大患,赵魏之盟虽然多半是名义上的,但这个节骨眼上不方便让魏王不痛快。”
赵义觉得有些难平:“母后,韩国临近王畿,周围遍布官道,正是四通八达的战略要地,难道就这么拱手相让?”
赵相如笑道:“何须让他,只是不要拒绝的这般明显。就回说韩国叛乱未平,此时不好交给他国。魏国使臣还在城内,好好招待,拖上一阵子再说。”她刚说完,仿佛想起什么又道:“这件事不要为难王后,人前人后还是要尊重她一些。”
赵义知道她此刻急欲稳定南方,以方便腾出手来料理齐燕,因此识大体道:“母后教训,寡人绝不敢忘。”
赵相如点头:“大王知道其中利害就好。”
当年立冬,适逢赵义整满三十的寿辰,各郡州官员和都城中的权贵纷纷送上昂贵的贺礼,其中有不少珍禽异兽不说,巧夺天工的玉器、精美绝伦的首饰还有珍稀罕见的兽皮,照亮了整个赵王宫。其中以一对分别雕有龙纹的玉璧和凤纹的玉璜最为精美,而玉是取自西域的和田白玉,触手温润,色如羊脂,极是罕见,比起赵国另一枚传奇宝物和氏璧的玉质竟然不逞多让。
赵义将龙璧放在案前,手上却细细把玩着另一枚玉璜。璜乃女子佩戴之物,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工都登峰造极的这样一对宝物,合该是这天下最出色的男女才能享用。秦国已灭,这天下隐隐透出大势所趋地样子,他与她正该是人中龙凤。
赵义穿着玄底的王服,脸上一半被烛火照得忽明忽暗,一半则完全沦陷在阴暗之中。
“常乐。”
“奴婢在。”
“把这枚玉璜送去给太后。”他的声音彷佛从黑暗中传出。
常乐心头一缩,知道但凡扯上太后的事情,主子的性子都有些阴晴不定,低着头小心接过物件,连一句话也不敢多问,退出殿后赶忙往太后殿中去了。
赵义坐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常乐已经回来了。赵义手中捏着竹简仿佛在看,只是还不等常乐走近便问道:“东西送去了?太后怎么说?”
常乐磨磨蹭蹭走进殿内,还没到赵王跟前,见他眼睛盯着竹简,嘴中突然冒出一句,唬了一大跳,立即跪下道:“奴婢死罪,大王交待的差事没有办妥。”
赵义目光如电,射向下面跪着的常乐。只见他头压得极低,双手却将玉璜高高托起。
赵义盯了他半天,才道:“她怎么说?不要漏掉一个字。”
常乐听着话里的寒意,心里抖了抖。
自从知道赵王的心思后,他做事越发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做错就要被大王杀掉灭口。大王平日里在外面和在殿中完全是两个样,而他清楚,知道越多秘密的人一定是活不长久的。
常乐一个念头闪过这么多,可话不能不回,只能字斟句酌,深怕惹恼了他道:“大王,太后见了奴婢呈上的玉璜后只问了来历,听说大王这里还有一块龙璧,便说玉璜她那里已有了,东西既然是一对,还请大王赐给王后,那才是正主。”
常乐说完就闭上了嘴,殿中一片寂静。
赵王久久不出声,常乐捧着玉璜的手臂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如果他此刻抬头,定能看见赵义脸上一片阴霾,眼神中狂怒激荡:“就照她说的,送去给王后……”
常乐总算听见命令,心中总算是长舒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正要往外退,却又听到:“慢着。”
他立刻站住,把头埋得更低,只听赵义道:“和这块玉璧一起收入库中吧。”
常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只得赶忙上前从案上收走了另一块玉,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而赵义的眼睛里怒火已经燃烧熄灭,只剩下灰烬中忽明忽暗的火星,还有志在必得的坚定。
次年,内乱不止的燕国在赵国暗中的推波助澜之下终于分裂成了两大阵营,一个是以燕太后和燕王昌为首的固有势力,占据着都城蓟以及国境南部包括呼陀、易水等地,另一个则是以公子变和大将军司马尚为首的新兴势力,西出都城占据云中、九原等地。燕国势力进一步削弱。
齐国虽然国力逐渐开始衰弱,但看到邻居闹得不可开交,心情自然是不错的,他们甚至公开支持公子变。一方面是因为上一次齐燕大战时与燕太后结怨,另一方面则是向赵国示好。但是事与愿违,齐人不知燕人是有多讨厌他们,于是反而间接帮助燕太后一派取得了大部分庶民的支持。拥立公子变的司马尚只得跳出来与齐国划清界限,表示这是燕人的家务事,用不着齐人操心,这才算挽回一些。
而在这诡幻的政局中,赵国始终不动声色,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支持过公子变,但是无论是蓄养军士的粮饷,还是足智多谋的门客,赵国从未间断向北输送过。一个疲软的邻居,一个分裂的燕国,自然是赵国愿意看到的。公子变才十岁出头,他还不懂得要为自己争取什么,他值得被利用的,只是他身为先王嫡子的尊贵身份。
在对于是先攻齐还是先攻燕的问题上,赵相如和赵义看法出奇地一致,燕国只要再这么闹下去,不用赵国出兵迟早也会垮掉,齐国反而最值得出手。只是齐国虽然军事战力无法和赵国相提并论,但在进攻前,赵国还是经过了一番细密地布置。
赵国派出狼军假冒商贾,出重金贿赂后胜,将一些贪婪庸碌之辈安插在齐国的地方官员位置上,又用金钱女色贿赂军中将领,使他们日益懈怠操练,时间一久将士们不思进取,百姓怨声载道。
赵国见时机成熟,正欲发兵,朝中却出了件事。
这件事乃是朝中贵族所提,对一国来说,确实是大事,那就是立储。
赵义已经三十岁了,这在战国时期并不算年轻了,但却还没有儿子,没有正统的继承人。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大臣们真要怀疑他是否没有生育能力。过去这件事大臣们不是没有催过,但都被赵义以国事繁忙为由,不了了之。现下后宫始终没有所出,权贵们终于憋不住,搬出赵氏祖宗,说赵王应以基业为重,先立下太子。
这其实本无可厚非,赵王虽然身体康健,但立嗣乃国本,这种事情都要以防万一的好。
赵义没有儿子没关系,先王还有好几个儿子,除了在齐国出质的安平君赵元,还有安乐君赵乐,长安君赵良,两人都只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