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又看向楚姬和夷光:“夷光伺候大王的膳食里确实被放了情药,是吗?”
夷光急忙辩白道:“太后明鉴,妾身等人是冤枉的。齐姬所说的巫医根本查无此人,其污蔑陷害之心昭然若揭,望太后详查,还妾身一个公道。”楚姬也是连声附和。
赵相如面上似乎对她们的陈述一副了然的样子,实际心中嗤之以鼻。眼前这些女子看似柔弱无助,实际个个暗藏祸心。后宫从来都不似战场凶险,却是危机四伏,战场上的明枪易躲,而这里的暗箭难防。嫉妒之心可以扭曲一个人,使她们从美丽温柔的少女变成工于心计的毒妇。
夷光偶尔瞥向齐姬的眼神,即便是赵相如在战场杀伐多年的人看见,心里也是一阵发凉。关键的证人已经莫名失踪,究竟有没有这个人,究竟谁在撒谎,她已经不想追查了。一是不想费这个精力,二来,之前赵王已经追查过一次了,这次时隔许久,即便追查也未必会有结果。
刚刚的训问已经让她了解了来龙去脉,是该给这件事情画上个句号了。赵相如一手撑着头,看着阶下心思各异的美人,想着该如何处置才能好好杀一杀后宫争宠的不正之风,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的可能。
让后宫女人们不争是难的,只有立下规矩让她们心生畏惧,才能一劳永逸。
赵相如歪着头,右手扶额食指轻拍。想了会儿后,突然扬声道:“来人!”
众女心中一紧,只见殿外冲进来两名黑衣卫士,对太后行礼,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齐姬、楚姬、夷光都用乞求地眼神看着太后,希望她的判罚对自己有利。只是她们注定要失望,太后根本没看她们。
从尊贵的王后到位分最卑微的滕妾,所有人噤若寒蝉,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大殿回荡:“齐姬、夷光杖毙,楚姬赐死。”
所有人惊呆了。之前夷光设想过,最可能的结果是太后下令彻查,也可能责问两句,最不济是各打五十大板,没想到她是直接将人全部拍死。
其实这件事情,齐姬和夷光确实是各怀鬼胎。楚地多行巫蛊,夷光来之前家族里一位做巫女的姑姑给了她一些药丸,据说可以使人意乱情迷。她第一次用时也十分忐忑,只用了小半粒,揉开化在了赵王用的汤中。当晚是她度过的最为美妙的夜晚,从那之后她对此物一直视若珍宝,小心使用,从不示人,连楚姬都不知道此事,直到后来情药用尽,才想起要找宫内的巫医重新配制。谁料那个巫医是个嘴巴不严实的,转眼就将此事透给了齐姬,还收了一笔钱。夷光发现那巫医配制红丸比以往晚来了几日,数目有有些不对,心下知道这巫医八成靠不住了,于是让身边的心腹宫女找了个刺客,趁巫医晚上回家时杀了他,又将剩余的情药全部埋在地下。当齐姬找上门来时,夷光虽然紧张,却也有所准备。她假称自己受诬,反咬齐姬才是主谋,用此计来陷害楚女。
齐姬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她在宫中原本是最得宠的,眼下被夷光抢了风头,想找碴又被楚姬挡着,正愁找不到机会扳倒楚女,天赐良机。她在用情药吸引赵王和揭发夷光两者间犹豫了一阵,最终决定揭发夷光。并非她觉得下药不堪,而是若用情药,则宫内仍是两头受宠,若揭发夷光,则她可继续独大。
女人,总是贪心的。她们希望独得夫君,独占恩宠,这是天性。生在现代的赵相如自然知道她们这样无可指摘,但可惜,这是君权时代,她是太后,她要维护赵王的利益,更是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她没有办法判定在这场纷争中究竟谁对谁错,何况用她沉浮宦海的眼光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三人都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盘,即便是有人受了冤枉,她还是那句话:宁可错杀,不能轻纵。她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后宫,一个至少看起来祥和的后院,至于伸出院子的枝枝叶叶,她无心打理,只能一剪刀修完了事。
满屋子的女人震惊过后终于反应过来,楚姬没用的昏了过去,夷光则是一脸不可置信,齐姬呼天抢地求饶,其他人则是低下头来生怕波及到自己。
赵相如挥挥手让甲士将人赶紧拖出去,将死之人总是要垂死挣扎,她不耐烦听。
王后莹也吓到了,在席子上讷讷了一会儿,极小声道:“母后……儿臣……。”
赵相如和蔼地笑笑:“王后莫担心,老妇替你管理后宫,也是在教她们规矩,倘若往后妃嫔中还有敢秽乱宫廷、不听你教诲的,你都可照此处置。你是王妻,她们是妾,你要明白这个理,她们更要明白。”
莹坐立不安,脸色也不好看,过了好半会儿才如蚊哼般道:“诺。”
赵相如看着王后懦弱如此,心里直叹气,但想到倘若王后强势,自己必是不能忍受的,倒也罢了。
处置齐姬和夷光的过程与处置韩姬一般无二,只是赵相如别出心裁,将大殿里的女人们都赶出去观看,还派了小蛮监督,若有人敢偏头或是闭眼,则处同罪。
粗大的棍棒敲打在两个弱质女子的身上,惨叫声让观者无不觉得是敲击在自己身上。虽然后宫争宠,这些人对她俩多少有些怨言,但真要看到处死她们的过程,心中没一个能痛快的。
赵相如在殿内坐着喝茶,这战国时候的茶叶显然没有几千年后烘制的那般清香淡雅,入口极苦涩,只是喝惯了倒也还不错。
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赵相如笑着摇头。只是此时的她还没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一样东西,并且用得越来越顺手。
这件东西,叫权利。古往今来无数人追求的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也不能当饭吃,却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去追寻,并且极易成瘾。
赵相如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无数人匍匐在她脚下,听从她的号令,等待她的垂青。她只用一句话便可以任意处置赵王身边的宠姬,她懂得权利的来之不易,更享受使用的感觉。
莹默默地坐在一旁,脸色从一开始就没有好过,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殿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其他妃嫔的低泣声,她是王后,自不必去看,只是光听着就已经让她心下难受,即便太后在旁再三安抚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直径有半尺的实心棍子落在身上可不轻松,夷光最先被打昏过去,行杖人在她鼻下探了一会儿,见还有鼻息,拿着棍子在头部猛击了几下,人总算是死了。而齐姬身体比夷光强壮些,多吃了会儿苦,被敲成了猪头。那行杖人不知是打累了还是巧合,最后一杖落下来正打在天灵盖上,把脑壳都敲碎了。
围观的嫔妃们吓得尖叫,被小蛮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噎了回去。卫士进门报知二人杖毙,楚姬被缢死,请示如何处置尸体。赵相如照旧下令草席一卷完事。
看着一个个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嫔妃,赵相如知道,宫中会太平好一阵子,她起身离开赵王后宫,众女赶忙恭敬送行,自王后以下,态度都谦卑到不行。临行前,赵相如丢下一句话:“侍候大王必须小心谨慎,倘若再有人生事,不论对错,都是如此下场。”
所有人后脊梁一冷,缩头道:“诺。”
赵相如被小蛮等人簇拥着走了,后宫殿外斑斑血迹也立即被下人擦拭干净,众女在太后背影消失许久之后都无人敢起身,更无人发一语,心中畏惧不可谓不深,而此后太后的威势也越发如日中天。
赵义在朝上就听到宦官常乐的禀报,说太后在处置后宫。他自然明白处置的意思,这后宫乱象是他一手纵容出来的,她果然看不下去,出手干预,遂了他的心意。他并没有给常乐更多的指示,只是恩了一声,表示他知晓,就继续早朝了。
下朝后,常乐一脸的恐慌,说太后一口气处死了两个夫人一个美人。赵义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太后这手笔是要把他的后宫给清扫干净啊。
常乐观察了半天,没见赵王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这才略放下心来,否则太后和大王杠上,做下人的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可是他的经验之谈。
赵义死了三个姬妾,倒是并不可惜。曾经他也因为与夷光床笫间总能意乱情迷而感到奇怪,后来渐渐发现是用药的缘故,他倒也并不排斥,毕竟没有药物作用的时候太过索然无味,他忍耐了太久,以希望能够有机会一亲芳泽,只可惜始终都没有机会。
他处理完政务已是傍晚,今天的事情闹得太大,他必须去太后宫中。或道歉,或责怪。他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呢?
赵义在常乐的陪侍下走到太后寝殿外,屋内通火通明,他闭目猜想此刻佳人的一举一动,袖中的手上捏着一枚红色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