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的意思很明白,既然迟到了就得受罚,没得让太后等嫔妃的道理。众女也知道理亏,虽然心里怨声载道,但是面上不敢露出一点点。
这下王后反而坐不住了,下面跪着的这些女人那个不是平时盛气凌人的?因着现下除却秦国,各国的实力都差不多,赵王后宫没有秦女,既然大家母家势力都一样,就没有谁矮着谁一头这么个说法。平日里说话谁都不能服谁,好歹太后是魏女,那些女人还不敢堂而皇之欺负到她头上来。眼下太后给她们排头吃,王后忧心她们会认为是自己告状,太后这才特地出面帮她出气,那这样她与其他妃嫔的关系就更难得到缓解。
明知道太后想要立威,她只要看戏就行,而王后莹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身笑道:“请母后宽恕诸位姐妹,她们并非有意接驾来迟,如今也在门外跪了半晌,母后何不让她们起身进来说话?”
赵相如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罢了,就送你个顺水人情,让她们进来吧。”
王后面容一松,外面的女子接到宦官通传,个个如蒙大赦,只是因为跪得太久,起身时无比狼狈。众人进了殿,齐声向太后告罪。只见主席上坐着一雍容贵妇,色如皎月,气度不凡,目光凛冽。为首的几名夫人都是脖子一缩,便听得一极冰冷的声音道:“今日尔等罪过,若非王后求情,老妇定不能轻饶。去向王后道谢吧。”
众女哪敢违拗?只能乖乖转向一边,恭恭敬敬向王后行了一礼。
莹在宫中年岁最小,平时都不能服众,今日在太后面前狐假虎威了一把,很是局促,绷着身子接受了众人的行礼。
“都坐吧。”赵相如直到此时才让坐下。
众女吃了好大一个下马威,知道太后厉害,何况今日赵王不在,若是惹得太后生气,以她说一不二的脾气,随便发落个人自然不用征得赵王的同意,到时候根本来不及向赵王求救,所以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坐得笔直的,垂着头尽量不引起太后的注目。
“老妇听说,这宫里似乎没有每日向王后请安的规矩,是吗?”赵相如看着她们个个都垂着脑袋,看着特别恭顺的样子,一边心中讥笑,一边问道。
众女没有一个敢吱声的,赵相如不悦:“怎么?跪了一趟都哑巴了不成?还是你们对老妇有意见?”
众女连声说不敢,最后还是最早到达内殿的那批女子里为首的燕姬壮着胆子开口道:“太后容禀,臣妾在母家并没有听过早起向王后请安的规矩,姐妹们似乎也没有,因此疏忽了,若是王后定下规矩,姐妹们必当遵守。”
这话说得十分恭敬,赵相如看了她一眼,道:“老妇不常在宫中,你们先自报家门吧。”
于是自然燕姬第一个说,又把自己身旁的两个滕妾介绍了一下,接下来楚姬、卫姬、齐姬、宋姬以及韩国的四名滕妾都介绍了一下自己,赵相如这算是头一次认识了赵义的后宫。魏国的两名滕人侍立在王后莹身边,模样还算本分,赵相如略宽了宽心。
“老妇过去曾听过不少王后惩处嫔妃致死的事,只是本朝王后宽和,这是后宫的福分,尔等要懂得惜福。”赵相如说话时虽然眼睛微眯,透出慵懒态,但偶有精光流露,叫人不敢小视。
众女称诺。赵相如又道:“从今往后,后宫妃嫔每日寅时起身,卯时一刻即到王后宫中请安,若有人敢托辞不去或是迟去,王后则可行杖,以儆效尤。都听到了吗?”
寅时不过鸡刚叫,卯时天也才微亮,太后竟让她们这个时辰起床去向王后问安,明显是要替王后出面,立个规矩让大家都能服服帖帖听王后的话,也趁此机会抬高本是无权势的她在众女中的威望。
虽然大家觉得这个要求万分艰难,但眼下太后在眼前,还是应下比较好。她也不会镇日在宫中待着,难得料理一次后宫,众女想着先把眼前糊弄过去才是真的,于是赶忙答应下来。
赵相如活的年岁也有三十多年了,知道这些女人各怀鬼胎,各自占着山头拉帮结派,其实并不服怯懦的王后,只是看着她的面子勉强应付下了事。
赵相如并不着急,定下每日请安的事后,她突然问王后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大王的膳食中下了情药,有这回事吗?”
王后莹听完脸色刷地就白了,慢慢站起身,走到殿中行礼道:“母后,是儿臣德行有亏,上不能顺承王恩,下不能辖制内宫,让母后操心了,还请母后降罪。”
赵相如看她谦卑认罪,知道她没有赵王宠爱活得不易,心里也颇怜惜,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女人一味柔弱又有何用,既然夫君不能喜欢她,便要想法子使自己不受欺侮。赵相如陡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位被害死的王后,她的一味软弱只是使她更易被对手轻贱,只有反击,才能让对手正视你的存在。
但是如果王后太过强势,似乎也会偏离她的期望。一个宫里只能容不下两个当家作主的女人,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选择年幼不谙世事的莹而非环的缘故。懦弱的王后好控制,不会生事,不会分权。
想来,这算是自己选择的一点点副作用吧。
赵相如让小蛮搀扶起莹,声音温柔,明显与刚刚训诫妃嫔们的不同:“管束嫔妃本就应当赏罚严明,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了了之,你作为后宫之主确实应当担负责任。但你出嫁太早,你亲母未及教你,老妇又时常在外,这是老妇的过失。今日在此,你仔细看着,这后宫应当如何管束,以后便按此法照办。”
莹应诺,退到一边。而齐姬和楚姬则开始有些发怵。
赵相如的眼睛扫过她们:“你们三人可知罪?!”
情药事件牵扯到当事者三人,齐姬、楚姬自不用说,还有一个是楚姬的滕妾,正是之前跪在地上还大着胆子打量赵相如的那个眼睛能勾魂的美人,刚才介绍的时候说了,叫夷光。
三人立即出席伏地,乞求太后宽恕,争相攀咬对方是下药的主谋。
“太后明鉴,夷光当晚伺候大王,膳食是在她的地方被发现的,必然是她为了霸占大王的宠爱,怪不得她近来如此受宠,竟是因为行此不堪下策。”齐姬平日行事最是跋扈,先声夺人道。
夷光一脸无辜道:“太后,妾身正伺候大王用膳,突然齐姬就冲进来,一口咬定大王的膳食有问题,还带着巫医,显是有备而来。何况大王的膳食一向是宫里的庖厨专门制作,妾身哪里能够插得了手。妾身近身伺候大王,都不知膳食有问题,齐姬又是从何得知?莫非她是嫉妒妾身分了她的宠爱?请太后明察!”
楚姬算是夷光的主子,她虽然没有直接牵扯到此事中,却也一直在袒护夷光,二人联手对付齐姬,她道:“太后,下药一事本就蹊跷,而齐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口口声声说是夷光下的药。夷光本就得宠,哪还用得着情药固宠?妾身倒是觉得齐姬可疑,莫不是她在大王的饮食中下药,又带着人来污蔑妾身与夷光。”
赵相如听她们狗咬狗,互相讥讽又牵扯出不少旧事,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不耐烦打断道:“齐姬,你是如何得知膳食有问题的?”
齐姬早有准备,立即答道:“禀太后,妾身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便找巫医看看,偏巧那巫医刚给夷光瞧过,随身的匣子中有几粒红色的药丸,妾身瞧着稀奇,便问了巫医,那人告诉妾身这是情药,妾身这才知道夷光一直在用此药。可是此药女子要来何用,定是偷偷掺在饮食中给大王用的。”
楚姬气道:“齐姬这话说得好笑,哪个巫医?既是给我们开了情药,又怎会让你知道?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二人又吵了起来,那夷光,一双勾魂眼看看齐姬又看看楚姬,虽然话不多,却是直击要害。而她也善于隐藏,惯会躲在楚姬后面兴风作浪。赵相如将一切看在眼里,发话道:“既然有证人,那边召那巫医来。”
齐姬这时脸色不好,道:“太后,那巫医事后找不到了。”
“分明是你胡诌的人,哪里又能找得到!你诳人现在无法自圆其说,现在还敢欺瞒太后!”楚姬讥讽道,心中大定,既然证人找不到,这事怕就此可以不了了之了。
“老妇明白了。”赵相如说道,像是恍然大悟,众女纷纷看向她,以为太后已经明白了这场难断的官司谁是主谋了。
“齐姬,你在巫医那发现夷光用红丸下到大王膳食中,因此带人去揭发她,是吗?”
齐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