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诚做完任务回山,见到施承桓的一个爪牙,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他生疑。于是他私下找到那人问起施承桓近况。
“别提了,三师兄现在很不好。你快劝劝他吧!他每天没命的练功,不到午夜绝不休息,他是跟他自己过不去。太吓人了,我们都不敢说话,怕他一个不顺心不要我们了。”
莫子诚心想施承桓一定是想靠拼命练功来忘却温玉昕,便让那爪牙通知施承桓,午夜去会他。
施承桓知道莫子诚要来,便提前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休息,没想到太过疲惫,居然睡过去了。
莫子诚来了见他睡着了,轻轻一笑,便在他一旁的榻上休息。他刚躺下,听到施承桓在睡梦中唱了一句:“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只唱了一句,却留下无尽的余味在屋梁绕响。莫子诚默默想到,施承桓用情之深,恐怕是自己永远不能及的。
次日清晨,施承桓刚起床雪妙怡便来通知,师傅要他去兰陵做任务。
莫子诚纳闷师傅为何偏偏指定让施承桓做任务。通常如果有多个大弟子在山上,那么师傅会让大弟子们自己商量决定谁出手。何况施承桓明显状态不佳,根本不适合下山。便对施承桓说;“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想去就让我去。”
雪妙怡听到他的话,一笑说:“勉强不勉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师傅让你同大师兄一起训练新一批师弟。这可是个好差事,干好了说不定未来的太和掌门就是你的。”
莫子诚与大师兄素来不睦,一听说要和大师兄一块做什么,必定是千推万拖,这次也不例外,嫌弃道:“谁稀罕做掌门!只不过除了他,谁做掌门我都没意见。”
雪妙怡讽刺道:“反正师傅也没有特别中意你,你就别操心了!”
他假装没听到雪妙怡说话,对施承桓说:“你先去,我尽快来帮你。”
施承桓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便下山去了。
彭城在去兰陵的路上,他本想让车夫绕过彭城走,不料车子刚到彭城外的驿站就出毛病。车夫下车修理半天没有进展,只好对他抱歉说:“客官,看来我这车得大修一次了,一时半会不能走了。要不我退你一半的钱,你另外找个车去兰陵吧。已经没有多远了,如果你现在找个车,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施承桓客气说:“不用退了。我正好想去彭城看看。”
他怕见到温玉昕才想绕过彭城,不料事不遂人心,躲不掉的还是躲不掉。他入城随便走走便来到万事通的门前,见大门挂着一个崭新的大锁。问左右邻居,都说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居住了。他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转而便又释然了:温玉昕一个人孤零零的必然是又回临淄了。他漫无目的的在彭城街头乱走,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只觉得每个路口都有温玉昕走过的影子,仔细想想其实她来彭城那几日不是呆在军营便是在万事通家里养病,哪里去过这么多的地方。当初她那么期盼的想把彭城的景色都转转,最后却成了泡影。
夜幕降临,他走到了左秋辰大人的府邸附近。直到看到左秋辰的家丁,他才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连忙转身要离开。却不想左秋辰刚好下班回来,看背景像他,远远喊了一声:“前面可是施承桓兄弟?”
施承桓叹口气,转身答道:“正是施某。”
左秋辰快步走过来,笑说:“几天不见,施兄弟去了哪里?”
“回左大人,施某和几个老朋友去了南方……”
“哎,你既然已经辞去官职,以后与我表字相称即可。在下子龙,幸会幸会。”
施承桓见他如此亲热,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子龙兄,在下威铭,久仰久仰。”
“快来我家,我又做成了一首曲子,你来帮我填个词。”左秋辰拉着他进了门。
左夫人见施承桓来了,朝他身后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便说:“施先生好久没来了。今天一定要尝尝我做的手艺。”
施承桓知道左夫人想看到的是温玉昕,不禁心头一颤。他勉强一笑说:“夫人手艺绝佳,随便即可,我是个粗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左大人自豪说:“我夫人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一定让你过口不忘!以后你可以叫你夫人来一起切磋!”
左夫人响亮的哼了一声。
左大人面露尴尬,赶紧给自己打圆场说:“快来快来,我这回的曲子是在上次那曲子上大改做出的。”
施承桓随他去了书房,左大人兴致勃勃的打开他的曲轴,自得的哼唱着。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曲谱上,从窗户看出去,正看到书房对面的厢房,回想起温玉昕那时从台阶上摔下去扭伤了脚,后来他只顾着去为雪妙怡处理后事,也没有来得及关心一下她是不是好了。脚伤若是恢复不好,怕是要落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威铭兄弟?”左秋辰哼唱了几遍发现施承桓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啊?”施承桓连忙回过神,迅速把曲谱扫了一遍,“刚才子龙兄不是让我填词吗,我没有那么高的文学素养,勉强拆一首旧词做新词。”
“好。”
施承桓眼睛看着曲子,嘴里却连词一块唱出来:“天涯尽红尘,淡月送微云。孤帆连夜发,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左秋辰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大赞道:“威铭兄弟真是奇人!你竟然能将新词直接唱到新曲里!我刚才怕你看不懂我的标注,记不清这曲调,故而只唱了第一段,你这一下就把四段都唱出来了。妙极妙极!你这本事可了不得,若是生在金武朝,一定大有前途。”
施承桓没留心听他刚才唱了什么,这才连后面三段一块填词唱出来。他被夸的有点小得意,便说:“这不算什么,我还可以直接给新词做新曲,或者给旧曲翻新。”
左秋辰更加钦佩了,“哎呀,枉我自负擅作音律,自以为当朝无人可及,不想在你这纯粹是班门弄斧!你这本事天下可没有第二人了吧!”
“怎么没有,我夫人也会。”话音刚落,施承桓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左秋辰知道他有心事,半晌才低声说:“威铭兄弟,莫怪为兄多嘴。你那日不告而别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你夫人涉世未深,身体有恙,且这彭城里有人对她虎视眈眈,你却丢下她不管,音信全无,这绝不应该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施承桓自知理亏,说:“千错万错,都错在我。”他死死捏着那曲谱,恨不能从那曲谱中得到解脱。
“即便你与夫人有什么嫌隙,也必须先护她安危。我与夫人怕她在这彭城遭遇不测,只好不等她病愈就送她回临淄。但愿她在临淄一切安好,不然我作为外人都不能心安。你已为人夫,以后做事千万要先考虑到夫人。外人皆可冷落怠慢,唯有夫妻恩情万万不能辜负。你这一生要与她共度,莫要为无关紧要的事后悔终生!”
施承桓被他说的无地自容,他紧闭双唇咬紧牙关,不知如何作答。
左秋辰见他不答话,问道:“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决绝,一夜之间弃妻辞官而去?”
施承桓长叹气道:“都是我不好,我喝醉了,想轻薄她。后来,我的朋友就把我带走了。”他握着曲谱的手颤抖着,他连忙把曲谱放下,握紧手指。
左秋辰诧异道:“轻薄她?莫非你们成亲至今还未有肌肤之亲?”
施承桓摇摇头。
左秋辰发觉自己问的有些多了,连忙说:“恕我多嘴了。”
施承桓勉强挤出笑容,心头有千千万万的苦楚酝酿着,一时冲动道:“其实,我算什么呢?我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功业未成,一无所有。她那么美好,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我这粗鄙之人怎么配的上她呢?”他苦笑一声,“我不过是碰巧得了个好时机娶了她,可是我根本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她那么纯洁无暇,而我肮肮脏脏。就算她睡下了,我也只敢亲亲她枕边的衣服,怕她的清梦被我玷污。”
左秋辰忍不住问:“你这又是何苦?只要你真心爱她,身份地位又怎么阻得了?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终归已经嫁予你,在外人眼中已然是你的女人了。”
“外人怎么看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如愿,我万死也甘愿。子龙兄,不要再劝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也许有一天我……我会放手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吧。”施承桓说着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左秋辰叹口气,知道他已然情深之所至,此时正在激动,全然听不进劝言,果然不再提起。坐下来推敲着把施承桓刚才唱的词一一对应填上。
第二日,施承桓临行前给左秋辰留了一首副曲,作为昨天那首曲子的前奏。
左秋辰吟唱之后不禁大叹:“施威铭真乃旷世奇才,他一夜所创的曲子胜过我苦思一年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