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带侄女来看望温玉昕,见她一脸憔悴,不敢问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们已经从左大人那里得知施承桓连夜离开彭城,并未交代如何安置他的夫人,猜测可能是两人闹了别扭,于是她一句也没有提到施承桓。左夫人见温玉昕的一对小兔子饿的到处闻东西,便向温玉昕讨要了它们,留给侄女做宠物。
温玉昕感激她的好意,请她替自己买了回临淄的车票。左夫人把温玉昕送上直接去临淄的车,又给她二十两银子做应急。温玉昕拒绝了,允诺回家以后尽快把车票钱还给左夫人。她一路上头昏脑涨,窗外的景色如流水一般滑过,各种嘈杂之声如暴风一样呼啸而过。她好想休息一下,可是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施承桓又跪在她面前对她说“我爱你”。
终于到了临淄,温玉昕摇摇晃晃下了车,眼前景色依旧是她离开时那般,心中却无限凄凉。那车夫见温玉昕身体不适,便问:“这位姑娘如果不方便行走,等下我回城可以送你一段路。”
“好。”温玉昕想说父亲是温齐满,可是她想到母亲就是怕别人知道她是温齐满的女儿才把她藏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便没有提及。
那车夫把温玉昕送到住处,替她叫开门便走了。
赵淑颖和温嫣嫣见温玉昕竟然变成这样一副憔悴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温嫣嫣慌张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们!”
温玉昕捂着头说:“我感觉头疼,不舒服。”
赵淑颖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她对头一试,说:“小姐发烧了,快到床上躺着,我去叫大夫。”
温嫣嫣说:“叫什么大夫啊!我们哪有钱!艾夫人派来的那两个混蛋把我们所有的钱都拿走了,你忘了吗?”
温玉昕想到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那两个人,嘴角一丝苦笑,说:“我身上这衣服还能值几个钱。还有,那盒珍珠,也卖了吧。”
温嫣嫣大惊:“小姐你疯了,那珍珠不是恽王殿下送给你的吗?”
温玉昕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她眼睛半张着,看到的全世界都是施承桓的眼泪。
赵淑颖和温嫣嫣怕使劲拉扯会拽坏衣服,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温玉昕的衣服脱掉。赵淑颖到温玉昕那空空荡荡的嫁妆箱子里去拿珍珠,温嫣嫣问:“真的要卖掉吗?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先救命要紧!”赵淑颖说着把衣服叠好,包在珍珠盒子外面。她急匆匆的走出屋子,刚打开院门,见艾夫人带着尤婆婆站在门外,尤婆婆正要推门。“夫人,尤婆婆。”她忐忑的行礼道。
尤婆婆非常厌恶的看她一眼问:“小姐在哪里?”
赵淑颖低头道:“小姐生病了,在屋里。”
艾夫人见赵淑颖怀里抱着一件衣服,问:“这是哪里来的衣裳?”
“是小姐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玉儿有这件衣裳?”
赵淑颖小声说:“许是衣裳太多,夫人忘记了。”
“你拿着小姐的衣裳做什么?”
“回夫人,小姐生病了,我要去把衣裳当了去请大夫。”
“她又生病了?”艾夫人皱着眉头,“我每个月给你们五十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们花的吗?请个大夫顶多一两银子!”
赵淑颖忙解释道:“夫人每个月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夫人算得不错,若没有其他的开销,我们主仆五个人在这里绰绰有余。可是夫人知道吗,小姐每副药都要十余两银子,每三天一副,每个月光抓药就要花去三百多两银子。小姐不想给夫人添麻烦,只好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都当掉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什么药竟会这么贵?”艾夫人不敢置信。
“夫人有所不知,小姐成亲之前那大夫重新给小姐开的药,嘱咐说一定要去他店里拿药,别处的都不合适。要是吃错了药,会危及性命的。”赵淑颖说道。
艾夫人想到女儿宁可闷不做声的过得如此困顿,也不肯对自己提过只言片语,心里毕竟不好受,说:“带我去看看她。”
“是。”
艾夫人见女儿果然病的厉害,便对尤婆婆说:“你回家一趟。今天不是来个姓万的亲戚,说是会看病的,让他过来瞧瞧。”
尤婆婆应声答了。
温玉昕睡的很不踏实,梦里时常闪现施承桓的身影。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起来,惊醒过来,睁眼一看竟然是万事通。“是你?”她诧异道。
“哎?想不到吧!我高祖和你高祖还是亲戚,论起来你和我是同辈,你叫我一声哥哥不亏。”万事通一脸得意。
“哦。”温玉昕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她只觉得昏昏沉沉,不一会便又睡过去了。
他醒来时候已过晌午,勉力坐起身,一时间头疼欲裂,右侧肋骨里面有个地方针扎一样疼。他强忍着疼痛,下床朝窗外看去,俱是太和山的景色。他四下看看室内,知道自己是在太和门下弟子临时居住的场所。窗边桌上有一个不大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件衣服和几个日用品,这就是他在彭城的全部家当了。两件衣服中一件是他素日常穿的那种青色长衫,另一件则是温玉昕送给他的月白色衣衫。昨天夜里他穿的那件衣服不见踪影,他只好在眼前这两件中选择一件。他已经准备把青色长衫拿起来了,眼睛却又停留在月白色那件上。他拿起这件,一张纸条从衣服的兜里掉出来,上面是温玉昕的手笔:“天涯流落思无穷,寄我相思千点泪”。
彼时在京城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眼前:淘气可爱的温玉昕,沉默孤单的温玉昕,温婉动人的温玉昕,楚楚可怜的温玉昕。温玉昕就像一个撩人的小妖精,藏在他每一寸甜蜜温暖的记忆里。
莫子诚来敲门,施承桓赶紧把纸条藏起来,穿上那月白色衣衫。
莫子诚见他起来了,问:“怎么样,你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还活着。”施承桓苦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我也没喝过那么多酒。”莫子诚一笑,“今天你休息一下吧,我已经替你向师傅报过了。明天开始你和大师兄一起训练新徒弟。”
“明天怕不行,我要去给温玉昕送药方。她昨天晚上没有吃药,今天一定不能耽误。”说着便要出门。
莫子诚倚靠着门,一手撑在门框上,挡住他去路。
“你做什么?”
“你不记得昨天晚上你喝酒以后发生过什么了吗?”
施承桓眯起眼睛,说:“记不清了。我好像跟她吵了?”
“后来呢?”
“后来?”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不记得了。”
莫子诚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统统道出,特别强调了温玉昕的无情,最后补充道:“你觉得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她还会想见你吗?你酒量不行,酒品也不行。我要是个姑娘,早已经被你吓跑了。”
施承桓的记忆之门随着莫子诚的描述统统打开了,他仿佛亲眼见到自己像禽兽一样意图玷污她的事实。他双手捂脸,恨不能时间倒回去把自己掐死。
“师兄,你不要再去找她,这样对你对她都好。”莫子诚劝道。
“如果她不按这个药方吃药,再吃之前那副,很可能会死啊!”施承桓担心道。
“她不会找别的大夫看病吗?难道世上只有一个大夫吗?师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只有你一厢情愿,她已经对你憎恶至极,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枉你聪明一世,一碰到她就犯糊涂!”
施承桓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自己已经做了太多无用的事情,那些与临淄相关的事情都应该彻底结束了。他觉得腰间疼痛减轻了许多,故作轻松说:“好吧,我先去看看新来的师弟们。”
莫子诚知道他已经放弃去找温玉昕了,便放心让他去了。他离开太和山之前交代雪妙怡,千万不要提到前天晚上之事。温玉昕的冷漠无情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在施承桓心头上,现在最好的打算便是让时间止住他心口喷涌不止的鲜血,让那刀口慢慢结痂,将来遇见其他令他心动的女子才能彻底平复伤痛。
“你要是不想让他旧情复燃,千万不要提温玉昕,更不要让他见到与温玉昕相似的女子。”
雪妙怡闻言迷一样的一笑,缄口无言。
次日施承桓一早和大师兄一道在训练场训练新师弟们。师傅突然现身,后面跟着雪妙怡。
师傅见新徒弟中没有特别出色的,不禁有些失望。他虽然已经有九个大徒弟,但相比太和派盛名之时大徒弟有数十人,还是逊色太多。他让施承桓和翁起辰都来,即是表明态度,对这两个成就最高的徒弟报以期望。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要做好交班的准备。太和派的未来掌门就在这两个人中间选出,现在是考验他们训练新人的能力的时候。他静坐一旁观看,却只见翁起辰对徒弟们师范指点,施承桓则在一旁袖手旁观。于是他让雪妙怡把施承桓叫来。
待施承桓走到眼前,他方注意到施承桓脸色发黄,神色郁郁怅惘。虽然施承桓往日在山上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毕竟了无牵挂,神情自如。
“师傅,有何吩咐?”依然是那样淡然的口气,施承桓表现的好像没什么不同。
“你脸色怎么这么黄?生病了?”师傅问。
“回师傅,徒儿一时贪杯,多喝了些酒。已经醒酒,没什么大碍。”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说话的中气不足,很显然伤到了内里。
师傅知道他性格好强,绝不肯轻易示弱,于是说:“你和妙怡给新弟子们做个对打示范。”
“是。”两人回答道。
新弟子们闻言兴奋不已,纷纷围观过来。
雪妙怡展示的是她一贯凛冽狠毒的风格,招招催命。施承桓此时并没有恢复体力,好在他头脑还清楚,所以更多的是用巧劲。他们打了五十个回合,雪妙怡想到施承桓毕竟有伤在身,于是停手了。施承桓没想到她突然住手,反而瞬间手足无措,几乎没有站定。
师傅从旁看的清楚,施承桓一定有问题,否则绝不会在这么平常的对打练习中频频处于下风,只有招架躲闪之力。
施承桓走到一边站好,以为示范就此结束。
不料师傅给翁起辰一个暗示,翁起辰突然从背后朝他发难。
施承桓躲闪不及,只好转身正面对掌接招。这一硬碰硬果然本相毕露,他在翁起辰强推之下脚步无法站稳,连连倒退,勉强靠蹬住一个石凳反击一掌。
事情好似再明显不误了,他在武功上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
师傅非常失望,一言不发走了。
翁起辰拱手承让,说:“看来三师弟状态不佳,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说完又去训练师弟们了。
雪妙怡说:“想不到你半年多没有练功,已经退步到这样了。你知道吗,你上次在临淄温家的任务做失败了,师傅已经非常不满意。如果你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只怕师傅会更生气。”
施承桓感到肋骨里的疼痛更深了,他闭上眼睛等待这疼痛减轻。不用雪妙怡说,他也看到师傅脸上的不满,知道自己确实长久贻误了练功的机会,这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反观大师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不是自己在练功,就是在训练别人练功,他的武功必定日益精进。
“不要再想那个女人了。”施承桓命令自己,“她就是红颜祸水,贻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