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
满月宴前最后一天晚上,能来的温家人都来了。这可真是够热闹的。
温齐满本来以为自己家的庭院够大的,住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可是当下人一再通告他,连高等下人的住处也被安排满了,再也没地方可以住人以后,他不得不求助于艾夫人的帮助。
艾夫人表示爱莫能助。因为丈夫好面子,不肯将远来的亲戚安排在外面的旅社居住,现在家中人满为患,每天光吃穿用度就已经头疼的不行了,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如何安排下更多客人。
温齐满没办法,急的在屋里团团转,谁碰上都被一顿痛骂。男管家见状连忙提醒他,老宅收拾一下还可住人。本来以为事情圆满解决,没想到通知艾夫人去收拾的时候才知道,老宅已经租出去了。
“叫那人滚!快叫他滚!”温齐满挥挥手,不耐烦的说。
“可他已经签了合约,房租也交了。”艾夫人劝道。
“房租能有多少钱啊!快快快退给他,叫他滚!”温齐满开始恼怒了,“绝对不能让我家的亲戚认为我温齐满小气!你去,他给多少房租,你多退他一点就好了,快去快去!赶紧收拾出来,还有二十多号人等着呢!”
艾夫人见实在劝不过,只好去准备东西。天还没有黑的时候,艾夫人一个人带着一篮子食物准备出门,被大女儿看见,偷偷跟踪着。
艾夫人只顾想心事,没有注意到被跟踪了。到了老宅,艾夫人发现施承桓没有回家的迹象,便把退租的字据和食物放在门厅里,自顾离去了。
说也巧,就在同一时刻,施承桓正好到温家,打算拜谢一下艾夫人。
温家的下人不认得他,便告诉他,很不巧,艾夫人和大小姐都出去了。
门房把自己煮的茶叶蛋端出来,请他品尝。他从没吃过,便拨开一个尝尝新奇。这个空档,门房和他妻子说起家事来,他在一旁听着不作声。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夫人已经在八月十五的宾客名单里面写上你的名字了!”老人突然转向他,笑眯眯的说,“可惜我们家的二小姐太小了,不然我看夫人准有打算,让你做上门女婿!”
“温家的大小姐长得很漂亮,你是否有兴趣见她一面?”门房老太太好心问道。
“不必了。”说着,他转身准备走。
“你不见她,恐怕这饭吃不好哦!”门房笑着说。
“哦?”他不禁生疑,“这为何?”
“漂亮啊漂亮啊!红颜祸水!”老人说着,抓抓自己的胡须,“我们这城里漂亮的女孩虽然不算少,但是像我们家小姐这样叫人过目不忘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呀,越来越觉得古人说的‘清水出芙蓉’不是妄言。”
“是么。”他心里想,老两口恐怕是一心护主,言过其实。
“她生得很美,一般人第一次见她都会神魂颠倒。大小姐和我们夫人当年长得很像,可能更漂亮一点,就是性子太沉静了。”老太太拉住他袖子说,“再说,凡事总要赶早。她今年15岁,听说老爷已经替她选好了人家。我们这里的女人一旦结了婚,就是出水芙蓉,也成了陈汤浮菜,没滋没味。”
老头子哈哈大笑:“就跟你这个老婆子一样没味道啦!哈哈哈哈哈!”
他也笑了,问:“老人家真会说笑,莫非艾夫人不美?她不也是嫁人生子了。”
门房听了,笑得更欢,连连摆手。
“哎!这是你没见过我们家夫人当初的模样,也没见过她那个同胞妹妹在京城的。你来得不巧,前些日子艾夫人的亲妹妹刚走。我前阵子天天见她,那皮肤水灵的很那,模样啊,说才十七、八也有人信!艾夫人跟她站一起,不像姐妹,倒像母女!我们这里水土不行,这不得不承认!”老太太幽幽的叹息说。
沉默了一会,施承桓问:“这里,一般什么时间下雪呢?”
“往年都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下雪,不过有的年份早些,有的年份不下。”老太太回答说,“年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就是在下雪的天气。可是我记不清究竟是在哪天,所以我会在下雪的时候拜祭他们。”施承桓说着,起身告辞。
“慢走。中秋过了,冬天就不远了。”老人安慰他道。
“小伙子,抓紧时间找个姑娘结婚!有了妻子,才算有家!你父母在地下也等着孙子啊!可别再耽误了!天下的父母没有不喜欢抱孙子的!”老太太关心的说。
他以为老两口打算说媒,为免尴尬,赶紧辞谢跑掉。
到了住处,心里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话:“出水芙蓉……陈汤浮菜…...”于是情不自禁的唱起歌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管她有多美!或许真有花之容貌,可还不是和花一样容易憔悴!
天底下,能迷倒我的女人,怕还没出生呢!
打开艾夫人留下的字据,温承桓的嘴角翘了起来。
“事情变得很有趣了,不是吗?这就是你要租这房子的原因?”师妹不知何时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施承桓边走边问。
“我想亲眼目睹一场旷世盛宴,一场让我热血沸腾的晚餐。”她的笑让施承桓抿上嘴,悄声说道,“好师兄,不要这么冷漠。我知道,一定是你暗地通知了那些应该来的人,一定是你让温齐满不得不选择留宿他们,然后选定在明天那个大喜的日子。不过,温家大小姐长得还真是不赖,你要不要……”
突然天雷一般一个声音炸响了——“喂!你们俩个!”
施承桓猛的一转身,看到一个女孩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那女孩生的清秀通灵,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这时正在怒上,气势比个头还大。
“你!”他连忙收回内心的震撼,换了比较平静的语气说,“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那女孩气冲冲的说,“你们俩干的好事!”
施承桓这才看到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样的东西。
“我警告你们,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就会翻墙越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有没有教养!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就乖乖的用自己的东西,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听见没有!”
施承桓被她说的莫名其妙,瞟了一眼师妹,见她一脸迷一样的微笑,就知道必然是她在其中搞鬼。
师妹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初现端倪,忙着推波助澜道:“哎呀我可不知道什么,我是来串门的,我走错了门,对不住了。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可先告辞了。”朝施承桓挤眉弄眼一番,飘然走了。
那女孩大步走过来,怒气冲冲的把枕头摔给施承桓:“看!”
“什么?”施承桓见是个崭新的枕头。
“你的头!发!”
那枕头上确实有几根头发,可是就凭这点就断定是他动的,他真是冤枉。
“你的头发在这上面!你用过了!这是我!藏!在!这!的!”她气的几乎要跳脚了。她拽着他的衣角,快步走到后面施承桓多日居住的屋子,指着一屋子干净崭新的陈设,气的说不出话来。
施承桓无奈了,那屋子他明明是刻意没有收拾过的。可是眼下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女孩纠缠,于是冷冷的问:“好吧,就算是我用了。敢问姑娘你是哪位?”
“我是温家大小姐,温玉昕!你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你怎么可以在我家,随便用我的东西!”
施承桓把退租字据递给她。
温玉昕抓过来扫了一眼,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这所宅院已经出租了。实际上,她根本不关心家里的房产田产怎么样。虽然她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不过如果她想去过问家里的事情,也是有办法做到的,可是她偏偏不肯用心。她离家许多年,期间只有过节时候才回来,礼节一样的走亲访友。所有的人都看出她很不用心,很不开心,可是都不知道原因何在。
没错,她对这些凡尘琐事通通没有兴趣,她向往的是远在九天云上的天庭。这个女孩,自以为自己早已把生死名利看得很淡,只求修行德满,升天做神仙啦!
当初她偷了一份大门钥匙藏起来,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躲在这里发呆。这些天她都在应付各种各样的亲人,总算把各种必需的礼仪都尽到了,忙里偷闲正打算来这里看看。见母亲也走这,就想看看母亲会不会发现她私藏的东西,却发现自己一直收藏起来的枕头、帘布、茶具之类的东西居然被人拿出来使用,惊惶之余,忍不住一把抱起枕头就要再藏起来。突然想到这枕头再好,也被别人用过了,自己万万不能再用这样东西,干看着心疼。她一直偷偷收藏着这些东西,希望将来即使不能成仙,也好出家使用。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人用了,心里恼恨不已。
“温小姐?”
“啊?”
“现在这样我很抱歉。我愿意照价赔偿,或者你说怎么办。”
温玉昕心里好难过,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别人用了,等于毁掉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她一时怒火,就这么冲出去跟来人说个痛快,这会平静下来转念一想:“我把东西放在这里,原是以为不会有人来,更不曾与家人提起。如今人家以为是为他准备的,一开始就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我还有什么好说?”更加恼恨,怨自己考虑不周全,不如先逃走再说。于是看也不看施承桓,自顾自的要走。
施承桓被她闹的莫名其妙,见她走开,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走到门口,温玉昕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反正你用都用了,那你都拿走吧,不要再拿回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赶紧走吧,我妈妈不让你住这了。”
施承桓哭笑不得说:“这房子我按规矩租来,怎么说赶人就赶人?”
“我不管,反正我妈妈让你走了。你还是快点走吧!”
“我不走。”话很简短,态度也很坚决。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房子是我家的!”
“小姑娘你有点常识好么?我是合法租住的。”
“我不是小姑娘!你不要小看我!”温玉昕生气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是个有身份的女人!你如果对我不敬,我可以……我可以告诉我妈妈!”
施承桓忍不住笑了,说:“好吧。有身份的女人,你是不是要回家?正好,我还有事要和你的母亲商量。”
“你要说什么?”温玉昕心虚道。
“房租啊!”施承桓抚摸了一下自己一身黑色的衣衫,“我来了一个月了,还没发月银,却支付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费用,交了房租我就只剩下一身衣服了。现在你要把我赶走,那我可住哪里好啊!”
“啊?这么可怜!”温玉昕一听,觉得他确实很悲催,于是很热心的说,“要不你到我住的楼后面的院子里住吧,那里很大,如果你不怕被老鼠打扰,那风景还不错。”
施承桓心里不禁一笑,这比他计划的还要顺利。他原本是要向艾夫人提出这样类似要求的,不料她的女儿却主动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我还有很多的被子可以借给你用。反正我妈妈年年都给我很多新被子,我都用不了。”温玉昕真心实意的说道,“好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吧!我告诉你住哪里!”
“可是,我一个大男人,住在你的闺房后面,总有些不好吧!”
“恩,好像是啊。不过,如果你不告诉别人的话,谁会知道呢?对了,我那院子可没有后门,你得自己翻墙进出,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困难?”
施承桓不禁又笑了,刚才她一上来就诬赖他“翻墙越舍”,这会倒认真建议他去翻墙出入。
温玉昕见他没有回应,问道:“你去不去啊?”
“好啊。不过说好喽,为了你的名誉,这件事情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说着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温玉昕好像做了一件大慈善一样高兴,也“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