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黄岛的雨下了一夜,破晓才停,那边太和山又开始下雨。
山路湿滑,许多行人纷纷就近找地方避雨。正当他们咒骂这瞬息万变的鬼天气时,一道绿影飞快的从眼前闪过,只留下越来越远的笑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那绿影是人是鬼。
那绿影自然是人,还是名英俊的男子。他一路笑着跑上山,心中无限得意。到了后山一处隐藏的庭院前,他才停住脚,拍拍身上的尘土,吹了一声口哨。门从里面打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大惊道:“四师兄,你回来了?”
“恩,怎么样?”被称作四师兄的男子笑着进了院子。
院门重新关上,依旧是那个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几个人跟在四师兄身后一起进了破旧的小屋,打开一扇隐蔽的门,走进了地道。地道宽敞而通亮,阶梯平坦干净,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自然洞穴。那洞穴高足有二十余丈,宽度不可限量,洞壁上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
“好了,这是我拿回来的信物,你们去交给事主吧。”四师兄随手把一个包袱扔给其他人,坐在一处自然形成的石柱上,“可别打开啊,吓死你们几个。”
“四师兄,师傅让你回来以后去见客人。那人现在就在舒心观里等你。”
“哦?看来我很忙啊。”他笑着说,“不行,操劳对我的皮肤不好,我先休息几天再说。三师兄回来没有?”
“没有。四师兄,那人很着急啊,他已经来好几天了,每天都在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诧异道:“奇怪了,怎么必须是我吗?别的人不能做吗?”
师弟凑近小声说:“他要灭门。”
他嘴角一撇,说:“告诉他,让他去找别人。‘玉面修罗’只下毒不灭门,这么操心的事情交给三师兄最合适。哦,对了,他还没回来,那让大师兄去做吧。总之不要找我。”
几个师弟互相看了一下,说:“师傅让你务必去见他,请师兄不要推辞。”
“是嘛?师傅原话怎么说?”
“师傅把我们叫去,比较了各位师兄之后说,‘子诚可为之’。”
四师兄想了想,不耐烦的说:“这什么人啊,惹毛了我我先把他杀了!”说罢转身又跑上去,出了小院,再往山上走一段路就到了舒心观。他戴上面具,敲了敲门。
一个秃顶的男子正冲几个下人大发脾气,听见敲门声,赶紧叫人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汪宇司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气的把手里的杯子砸出去。
“脾气可够大的。”
汪宇司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薄绿长袍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斜坐在他刚才坐的桌子上首了。那面具他很熟悉,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说:“你可来了!你就是‘玉面修罗’吧!”
“正是在下。”懒洋洋的答道。
“我也算是老江湖,想当年杀人放火都干过!我们是同行啊!”
“哦?”完全没兴趣。
汪宇司见他爱理不理,转而恭维他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杀手唯太和至尊,太和十子青衣修罗至尊’,青衣我见过了,以我的眼光看他不怎么样。可是我看你就非常好,你一定比他强!”
“哦。”
汪宇司见他没什么反应,就不再啰嗦了,直奔主题道:“快去把温齐满一家都杀了!我付你十倍报酬!”汪宇司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了。
“这么有钱,自己去干得了。”根本就不想搭理。
“我当然有钱!可是我这次不能自己动手!你以为我没杀过人吗?我杀人可是不眨眼的!”汪宇司恶狠狠的说,想先声夺人。
“真可笑,你认为我会屑于和你比杀人?温齐满家是‘青衣诸葛’的活,你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汪事主?”
“自作聪明?不错!可是我对他非常不满意!他屡次不与我商量就做决定!后来他竟然拒绝我!没关系,我不需要他了!我相信别人一样可以做到!”他用期待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我只听我师父的吩咐。他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不过,就算你要委托我,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我现在很累,什么也不想干。就这样吧。”说罢他一闪身就不见了。
汪宇司气的七窍生烟,摔了一桌子的饭菜,他大声发誓灭了温齐满一家之后,要灭了太和山这个神秘的门派。正在怒火头上,下人突然来报,说他的儿子去黄岛找温家大小姐了。他大惊之下,把怒气硬生生憋回去了。
那个神秘门派的师傅在一旁观看了汪宇司和徒弟的整个对话过程。他不喜欢勉强他的徒弟,所以他要徒弟自己去拒绝事主。没想到他这个徒弟不喜欢揽事,把皮球又踢回给他。他知道汪宇司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过不久他还会来找自己,开出更高的价码。现在唯有劝另一个徒弟重新接手这件事情。
他回到地下居处,问身边的徒弟:“承桓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师傅,三师兄现在在黄岛。听说他不小心得罪了临淄的温家族长,被打发去的。”
“你通知文祝,带几个人去临淄,做出点事情来,让温家把他请回去。”
“是。”
“派妙怡给他送个信,让他务必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不得推辞!”
“是。”
“通知汪宇司,把价格抬高二十倍。”
徒弟不敢相信的看看师傅,“是。”
徒弟走后,师傅看着墙上的壁画,手指不停的比划着。没多久,又一个徒弟跑进来,说:“师傅,清虚道长想见您。”
“清虚?他还没死啊!让他在床上等着我。”
“我们有十五年没见面了吧!”清虚道长半靠在被子上,气息奄奄,却清楚的叫出对方的名字——“钟无觞。”
“怎么,你还有想起我的时候。”
“当年你我二人因琐事结怨,立誓老死不复相见。如今我将要入土,这誓言不算破了吧。”
钟无觞打量着清虚道长那张充满了褶皱的脸,“你都快死了,还叫我来,有什么话想说?”
清虚道长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钟无觞,说:“十年前,我给你送了一个好徒弟,你可记得?”
钟无觞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头像,说:“记得。怎么,你觉得我欠了你人情?”
清虚道长微微一笑,说:“他本是一介纯良之子,不该入你门下杀人无数,僭越王法。可惜当时他报仇的执念太深,就算找不到你,他也会另寻他处,毁掉自己的前程。他命中有两个劫数,我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画中人便是他第一个劫数,我只能帮他化解一个,这一次他已然没有性命危险。至于第二个,他终会遇到,能不能度过险关,就要听天由命。可是如果这个人死了,他就没有机会遇到第二个劫数。”
钟无觞问:“遇不到岂不是更好?”
“凡人皆有劫数。劫数可多可少,可大可小。有的人的劫数是一件事,有的是一个人。他命中应有两个劫数,如果违逆了命运,就会遭到天谴。”
钟无觞不耐烦的问:“你说话能直白一点吗?”
清虚道长又笑了,说:“你若把这个人杀了,他遇不到第一个劫数,那么他这一生就不能化解仇恨,死后会化作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他前世是天上的神灵,若死后化为厉鬼,必然比一般的人祸害更大,到时神州萧条,生灵涂炭,百年不得安宁。”
钟无觞又低头看看那画中人,“这是个女子吧?”
“不错。她会是他终生的牵绊。”清虚道长笑说,“是让你的徒弟永远乖乖听从你的话,还是让他自己去克服劫数,你可以做个选择。”
“你明摆着就是让我的徒弟违逆我。”钟无觞眯起眼,“你明知道我不准徒弟有私情。这个女子最好就不要出现!”
清虚道长不说话了,闭上眼睛说,等钟无觞走了才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