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您何出此言?”
高山听到这话,连连摇头:“我不叫老祖,我是高山。”说完话,凝神敛气,把法相也给藏起来了。
王宗恒有点明白了,看老祖这意思,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这次下凡转世,定是有其他的大事儿要办,绝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于是闭上了嘴巴。
“我问你个事儿。”高山忽然说道。
“老祖……”王宗恒没反应过来,看高山瞪起眼睛,立刻改口道:“您请问。”
高山想了一下,说道:“嘉庆年间,楼观还未扩建,在西南方向有一小山包,形似盘龙,半山腰内藏一山洞,曾有位孤道在那坐死关羽化。这事,你知道吗?”
王宗恒思索了几秒,恍然道:“对!扩建是在十年前,当时有一些施工人员在山里看见有个小山洞,出于好奇就钻了进去。结果看到洞内有人生活的迹象,书桌、锅碗、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再往里走,那位道友便羽化在一张石床,但洞里光线太暗,这些工人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那坐了一个人形,便吓了一跳,立刻慌张地往外跑。”
“正好当时我也在工地,他们就把这事告诉给了我,我让他们拿上手电筒,和工人一起进了山洞。”
王宗恒看高山依旧在听,便继续往下说:“进洞之后,工人拿着手电筒一照,只觉得这个洞还不小,摆满了家当。跟前就是一个火灶,放着锅碗瓢盆,和不少风干的野果、粮食。里面像是书房,一张大书柜靠墙摆着,放着各类道藏,旁边还有一张书桌。毛笔放在镇纸上,下面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我就凑了过去,只见到发黄的宣纸上写着一首无名诗……”
高山忽然开口,轻声道:
“天宇无极,吾立神州。
日月同辉,千载春秋。
瑶彩紫霞,甘露为酒。
风健吾骨,雨盈枝虬。
磐石为卧,皓雪真灼。
贫富若何?贵贱无忧。
天地无忧,我自无忧——庚辰年壬戌月辛未日,终南山小盘龙清心洞内,混元子在此羽化。”
王宗恒愣住了,随后瞪大眼睛:“您…知道?”手指无意碰到桌上崭新的道德经,一拍脑门,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也是,哪有什么您不知道的。”
高山笑了一下,又摇头:“我又不是天尊,怎会未卜先知?至于这首诗,它就是我写的,我自然知道。”
王宗恒嘴巴微张,随后明白过来:“难道那位混元子就是您?”
“不是。”高山摆摆手,说道:“是上辈子,你继续往下说,这事儿让你怎么处理了?”
“……是。”王宗恒听到上辈子又是愣了一下,然后拱下手,继续语气恭敬地说道:“看完诗之后,弟子心中肃然起敬,自感不及这位视生死如呼吸般平常的真人之万一……”
“少拍马屁,直接说把清心洞和混元子怎么办了。”高山撇他一眼:“我记着洞里还有一些黄白之物,古玩珍宝也不少。”
王宗恒额头上瞬间就冒冷汗了,能怎么办?都让弟子们用来搞建设了呗,不然这么些大殿都怎么修的,广场中心您的全身塑像浑身上下可都是钱啊!
话说回来,感情您今天再次来这不是为众生开度,而是来要账的呀?这可如何是好?
王宗恒冒着冷汗,支支吾吾:“我和工人进了洞内最里面,见到混元子穿着一件灰色道袍盘腿坐在石床上,身子只剩下白骨,但坐姿依然端正完好,骨质晶莹剔透,显然是道法精深的高人。”
“至于,至于……”王宗恒咬下牙:“至于您洞内的珠宝,都让弟子变卖掉,翻修楼观了。”
高山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挠挠头,问道:“没人自个花了吧?”
“岂敢。”王宗恒慌忙起身,作势就要跪下。
“坐着!”高山再次一挥手,给他扇回座位,随口道:“我就是问问,别紧张,就算花了也没什么。”
王宗恒只觉自己被一股气按到了椅子上,心中长舒一口气:“这笔钱当时由弟子亲自处理,
并加大了楼观的扩建规模,但还是剩下一些,被弟子用来做观内日常消耗了,如今也是……”
花光了呗,都过十年了。
高山砸吧下嘴:“花就花了吧。”他也不担心,就算他的前九十八世都没攒下钱,高山还有别的办法。毕竟他看了一个无量劫的戏,哪个地下、哪处海洋埋藏着什么宝贝,他都一清二楚,只要等有时间再过去取就行了。这次没去其他地方而到终南山来取,是因为路途比较近,花费时间较少,另一个则是不怎么费事,毕竟东西没在土里埋着、海里淹着,到这拿就行了。要是去别的地方,还得盗墓、潜海,费时不说,万一引人注意就不好了。
“对了!”王宗恒忽然轻呼一声,一拍大腿:“还剩下几副画!”
“画?”高山回想了一下,也点头道:“那时候混元子闲着没事画过几副,是不是因为没什么名气,就没卖掉?”
“不是。”王宗恒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羞愧地老脸通红:“弟子看画中道意深藏,于是见猎心喜…私藏了。”
“那你留……”高山刚开始还不怎么在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毫不客气道:“给我拿过来,我要带走。”这就是给石晚秋预备的!生日礼物正好送她这个,甭管水彩画还是水墨画,反正都是画,意思到了就行。
“好好好!”王宗恒半个磕巴都没打,立刻起身作揖,走进内屋,一会儿的功夫,手中拿着三个大画盒走了回来:“您看看。”
“拿书桌那去。”高山一挥手,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王宗恒也跟上来,将三幅画从盒里小心地拿出,一一铺到了桌子上;三幅画都是浅绛,全为五尺全开的大画。画纸有些泛黄,但边角处无一破损,看得出来被保养得很好。
被展开的第一副,画的是终南山嘉午台,此地为终南山著名山峰之一,有“小华山”之称。画中峰峦叠起,奇峭陡峻,山脊连绵起伏,山谷幽深且树木葱茏,尽头的山上隐隐约约可见一座耸立的高塔。整幅画着色素雅青淡,混元子显然深得画中真味。并在左上角赋诗一首;“一片柴门半叶窗,千秋终南万古长。心无欲念成大道,空谷幽兰花正香。”
第二幅,画的是一条溪水流瀑。溪水不深,潺潺而流,河水中间还被浓重的笔锋勾勒出了几个奇形怪状的石块,上面落着一只百灵鸟,正低头饮水,两岸边的古松挺拔稀疏。透着一股悠然的意境,让人神往。并赋诗一首;“修行慕道在岩泉,无是无非散诞仙。淡饭粗衣由自己,芒鞋草履得安然。”
第三幅,画的也是终南山嘉午台,但这次是雪景,而且不单单有景色,同时还有人;画中飘着密集的鹅毛大雪,山中云雾缭绕,一座铺着皑皑积雪的高耸山崖上站着一个人。这人只露出一个背影,像是个道士模样,头戴混元巾,身披单薄道袍,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山崖边缘,似乎在观看雪景。但由于雪下得太大,云雾遮罩住了下面的群山,从而只露出了几座较矮的山峰,顶峰处,几棵歪脖子苍松顽强地生长在上面,但树冠也落满了积雪。
画中道士孑然一人立于天地之间,背影孤傲,山下景色粉妆玉砌,入眼之处一片雪白。整幅画;意远宁静,仙气浓厚。左上角同样赋诗一首;“雪中观某路,银素现眼前。穷尽千里目,茫茫大雾严。呜呼~蜀道难?此路更难!!”
“……”王宗恒目光盯着最后那一幅画上,眼神满是不舍,这就要物归原主了?这字、这画,简直妙不可言,尤其这最后一幅雪景图,每当他心烦意乱之时,就会把它拿出来看看,立刻静如止水。另外,这可是天尊转世留下来的墨宝!多少钱换不来啊!
高山随意看了两眼,便要伸手把画收起来,旁边站着的王宗恒连忙反应过来,代劳收画:“弟子来,弟子来。”
“诶,画你要是没卖的话,我记着…还有不少呢吧?”高山挠挠头,混元子于四十岁隐居终南修道,是他前九十七世里面,道法修为最低的、名气最小的。但他却是这里面画技最高超的,只是因为隐居,不为人所知而已。他在终南山闲来无事之时就会作画,人物、山水、花鸟,各个题材的画加起来百幅都不止。
王宗恒听得心肝直颤,手放下画盒作了个揖,紧张地说道道:“弟子进洞之时,有大半数的画卷因保存不当,已经潮湿发烂,只剩下了九副。其中我手中有三幅,弟子的师弟们讨要去了四副,还有两幅…让我赠与好友了。”顿了一下,目光艰难:“要不,弟子…要回来?”
“不用不用!”高山连连摆手:“送就送了,还要回来干嘛,多磕碜吶。”
谢天谢地……
王宗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长舒口气。